阿渡眼角眉梢皆挂着笑意,偏着脑袋瞧着我说道。
“看样子你从前是没有别的人可以带了。”
“是啊。”阿渡叹了口气:“这不涸泽鲜少有外人前来,特别是同你一般能与我一同嬉笑玩闹的,照这样说来,除了这里的那些叔叔婶婶,你倒是要算作我的第一个朋友。”
我心念微动,略微低下头去,不让她看见我面上神情:“真是巧。”
“嗯?”阿渡疑惑看向我,我方才音量极小,她应当是未能听清楚我那一句。
我在心中默想,真是巧极,你也正是我的第一个朋友。
不过这话我并不愿同她讲,四周围狼嗥渐歇,一切正慢慢恢复从前的模样,我道:“月亮落了,你要不要再休息一会?”
眼下仍旧是半夜,若是离了这树冠间投下的月光,进到林子里去,定是漆黑一片,我倒是无妨,只是阿渡怕黑,我们又连个照明的物事也没有,夜路是断不能走的,只能等到天亮再回去了。
“我不要睡,我可是精神的很。”阿渡笑嘻嘻道,拉了我的胳膊便要我与她一同坐下。
我眼看她这架势是打算要与我彻夜长谈了,心中只得苦笑一番,看来今夜是注定无眠。
阿渡是个天生的话痨,与她交谈倒是省心的很,我原本便是个鲜少言语的人,同她一处时,我根本不需如何开口,只消听她讲便可了。
同她相识之前,我原是不晓得原来一个人竟是有这么多话可以讲的。
“承夜,你有没有想过,要去寻你的身世和过往?”不知怎得,我与她竟又聊到了这个话题上去,她似乎是很怕这句话勾起我心感伤,因此讲的非常小心,轻声慢语,眼里还藏着点小心翼翼。
我静默片刻,随即问道:“若你是我,该当如何?”
“我?我自是不愿做那不明不白活着的人。”阿渡低下头去,黑暗中我仿佛听到她一声低叹:“每一寸的时光都该留下痕迹,又有谁能忍受空白的过去?”
我不再答话,她所说正是我心中所想,我从未过分追求过什么,在别的事情上是如此,在这件事情上也是一样。
但既然我这无趣的一生原本就漫无目的,倒是不如就此去追寻一个关于自己的真相。
阿渡见我不语,半晌后忽然问我:“你先前说你是要去北疆的,若你启程,可否带上我一道前去?”
我略微吃了一惊,我自然是想要她与我同去的,毕竟路途漫漫,我自是希望有她作陪。
只是我原本以为她自小生长在不涸泽,何伯他们早已是要算作她的家人了的,此番前去北疆,路途漫长艰险。既有家人在此,又逢前路未知。
我以为她不会愿意去。
“你若愿往,我自是欢喜。”我淡淡答她道。
“那咱们就说好了。”阿渡瞧来是相当欢快,笑得眉飞色舞。
我略微偏过头去打量着她:“只是我不明白。这一路并非玩闹,你去做什么?”
“你先前讲了的,你同我还有北疆那人皆有感应,那说不定我同那人也是有关联的呢?若是如此,随你同去,我多少也当明了我的身世。”
我忽而瞧见她那一向灵动的眼中竟闪过一丝落寞,当即心中便觉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却又不知该如何说,只得微微点了点头算作应允。
林中恢复了寂静,偶听得一两声虫鸣,被昏暗的夜色裹住,那清脆的鸣叫声便也沾染了滞重。
又过不多时,耳边有传来清浅均匀的呼吸声传来,我转过头去瞧,就见果然是这小丫头又睡着了。
先前也不知道是谁嚷嚷着自己精神得很,非要与我聊天。阿渡果然小孩子心性,方才还在为了自己的身世难过,转眼就可以睡成这副模样,我倒是真有些羡慕她起来。
我心头划过一丝无奈,但手上动作却不曾犹疑,将她重新拉到我的腿上躺好,又怕更深露重,这般睡着她会着凉,便脱了自己的衫子给她裹上,反正我一向是不怎么畏寒的,这般倒也无碍。
我抬头瞧着天上零星散落的几颗星子,脑中胡乱想着些不着边际的事,不知多久后困意袭来,便将脑袋倚靠在身后的树干上,阖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