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走进后院，便听得院子里吵吵嚷嚷的，有不少人围在那里，看情形应当是在清点财物。院子正中则站着一个背对着我们的修长挺拔身影，正是顾云舒。

“你怎么这么早？身上的伤可好些了？”我一边向着马厩的方向走去，一边随意问他。

他转过身来笑道：“昨夜里经历贼人打劫，这批要运到西域的宝贝可容不得出错，自然是要再清点一番。再说了，两位姑娘不也一样很早么？”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们一番，最终目光落在了我们的行囊上，笑问道：“怎么，你们这就要走？”

清晨有些刺目的阳光照在阿渡身上，让她略微有些睁不开眼，我见她用手挡在额前，眼睛半阖着答他：“是要走了，这镇子委实吓人了些，奉劝顾公子你也早走为妙。”

“那是自然。”顾云舒朗声笑道：“皇上可还等着我早些回去呢，今日我们也是该出发了。”

随即他对着我们二人的方向抱拳躬身道：“那两位姑娘，咱们就此别过，有缘再见。”

我手中牵着马缰，对他轻轻颔首：“就此别过。”

出了这小镇，便是镇远关口了。过关口时是必须要下马的，因而我和阿渡也就没有急着上马去，而是牵着马慢慢悠悠晃荡到了关口前，其间还在路旁的摊子上买了些干粮。

按照那客栈小二的说法，最近这镇远关的士兵不知怎得被调走了不少，我略微打量了一下，发觉那小二说的一点不差。

这偌大一个关口，如今竟只剩下不到十人看守，对来来往往的行人的盘查也很是松散，我同阿渡十分顺利就入了关。

原本我们是打算径直向着北疆而去的，可如今计划有变，我们须得先行绕道京城，这样一来，我们二人前进的方向就要由东北方向改为正东方向。

若是向东北行，便很快就会走出有树的地界，须得再忍受之后相当长的一段荒漠，继而是草原。但是向东行的话，如果顺利，我们应当在两天之内就能见到高山了。

眼下我们还只能看到小片的树林，不成什么气候，但是之后要走的路恐怕都在那些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里，山林之中多猛兽蛇虫，我心中有些隐隐的担忧。

阿渡兴许是觉得这旅途憋闷，她见我一直不说话，便忍不住找话来与我说，对我道：“承夜，我有件事情一直想问你，你当真十七年前就救过我？”

“我不记得。”我低声道：“但有一件事情我却清楚，十七年前我就已经是如今的这般模样了，这十七年来，我的模样的确未曾改变。”

阿渡“啧”了一声，眸子里藏着探究的意味打量着我，倒是看得我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怎么，你怕我？”我似笑非笑地瞧着她，但其实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紧张极了，对于她会如何答我是既忐忑又期待。

她把头转回去，看着前方，眼神有些飘渺，轻笑道：“我怕你做什么？我管你是人是鬼是仙，我就只认得你是梁承夜。”

我不知怎的，听了她这话，鼻尖竟没来由的酸了起来。一直以来我都在暗自猜测自己的身份，可是我所知道的线索不过寥寥，根本就无从推测。

打从心底里来说，我自己都在害怕自己会是什么怪物。若是从前我一人独行时，无牵无挂，就算我其实是头猪，我也不会在意。可是如今却不同了，我有阿渡在身边，就不能不更多些思虑。

我不是不能接受自己的身份，我是害怕阿渡不能。毕竟她是我心底里最为珍视的人，更胜过我自己。

她从前是说过的，不许我暗自揣测这些，可我又怎么能忍得住……我从未像在乎她一样在乎过谁，对她，我只能小心翼翼。

她许是见我久久不语，又接着道：“我从前说过的，我永远不会讨厌你，这话可是一直都要作数的。我们这般追寻，不管路向何方，不管结局如何，我都是愿陪你一直走下去的。”

我这下子是真的再也忍不住了，眼前蓦地便模糊起来，连阿渡看在眼里都成了一个火红的朦胧影子。

这人怎么这么烦，总要说这些能软到我心底里的话。

倘若她不是这般善解人意而又玲珑剔透的人，我也不会如此……如此喜欢她，那些欢喜都要从我心中满溢出来，她红衣灼灼的身影将我的一颗心都给填的满满当当。

我时常在想，是她剥开了我心上的盔甲，摘掉了我的面具。纵使我之前如何冷漠，如今也终于因为她，而尝到了这人间最甜美，亦是最苦涩的滋味。

我那么喜欢她，可却不能让她知晓分毫，也许我这心事，也只能诉与风与月了。

正在伤神之际，忽觉脸上有温热触感划过，是阿渡在替我擦脸上的泪。我方才太出神，都忘了自己在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