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现在就放所有人下船。”
男人照做。
他让水手从放下木梯板,将船上辛苦搜集来的数百个囚美人全部赶下船。
被囚.禁许久,都快要习惯的人们,呆愣愣瞧着连接船与海岸的生命通道,没有人能第一时间回过神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身处绝望里太久,等到习惯和光明真正来临,也会怀疑他究竟是不是幻觉。
迟钝持续了十多秒,距离木梯板最近的几个囚美人终于魂归本体,疯也似的连滚带爬冲向木梯板,冲向他们向往已久的海岸和自由。
有了人带头,船上挤满了的人们就如洪水泄堤,冲涌着从船上消失,沙滩上星星点点移动起了一群群白点。
亚修斯站在甲板之上,远望着这些白点消失。
男人在他身后开腔:“过来。”
亚修斯转头,警惕地凝视。
男人危险眯起眼睛:“你说话算话吗?你知道我有办法追杀他们的——如果你反悔的话。”
亚修斯淡色的眸中闪烁不明,所有的情绪都被罩在灰色的月光里。
他顺着男人的意思走上前,在铁王座前站定。
男人出手,结实的臂膀闪电似得圈住亚修斯的腰,将他整个人带到怀里。
亚修斯中心不稳,被迫坐到男人腿上。
这是男人说的换。他用一百多个美人换了眼前这个完美的向导。既然是换,那么他必须要,亚修斯就必须给。这是交易,要有信用和公平。
他不由分说,抬手捏起亚修斯尖翘的下巴,迫使美人抬头的同时,重重吻上那两片淡色柔软的唇。
亚修斯虽然早有准备,但真的被男人拥抱进怀里,心中依旧大惊。这不是他第一次以这种弱势的姿势坐在男人怀里。涅罗安那讨厌的家伙做总欢搞突然袭击。有过充足经验的亚修斯觉得自己可以通过这样的善巧方便得到战场上最大的利益。可当腰际被其他男人箍紧,陌生的面容侵.略的呼吸欺进,亚修斯全然无法控制从心底升起的生理反应——厌恶,厌恶到至极的恶心。
他在男人压迫的拥抱里挣脱出一只手,死死抵住男人的胸膛,止住男人来势。他手腕虽细,力道却是惊人。军营里那些身材魁梧的汉子没有一个扳手腕能够板过他。今天他用力抵住男人胸前的手上青色筋脉在冷白的皮肤下突迸,依然只能勉强止住男人来势。
男人还在向前进,亚修斯只能后退。
在他的身后,就是那柄融进扶手里的断剑。
刚才还没什么杀伤力的断剑,如今刀锋凉凉抵在亚修斯薄薄麻布长袍外面。只要男人力道再推进几寸,那么刀锋就会斩进亚修斯的血肉。
银发向导不得不咬牙将另一只手反手向后,接着相反的力量抵住前面来势。
两方力道有了微妙的平衡。男人似乎也定住了前倾的动作。
黑夜中的海面上,王座上的两人僵持。进退错一步,都是血溅甲板的下场。
亚修斯的抵抗彻底点燃了男人眼底征服的欲望。他提气哈哈大笑,笑声里带的声波让亚修斯耳膜一阵嗡鸣。
清晰的神识被动摇一瞬。就是这不可捉的一瞬,男人的手掌压上亚修斯修长的脖子,用力向前按。亚修斯心里暗惊。人的脖子终究还是脆弱的,为了竟可能不受伤,亚修斯心念电转之间只能选择暂时妥协。男人的唇乘机堵了上来。亚修斯目光渐冷,抿唇拒绝。
事情却不是单纯一吻那么简单。
海上骤然刮起一阵狂风。狂风中亚修斯忽然感到眉心阵阵刺痛,就在涅罗安伸手点在他眉心做临时标记的地方,有数根针扎着围攻涅罗安留在他眉心的那点印记。像极了场激烈的攻防战。
亚修斯心中震荡,可怕到不可思议的念头卷上清明头脑。
这个男人……也想标记他?!!
*
涅罗安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困在金光围成的牢里。
是的,不是铁柱子也不是任何有实相摸得着的东西,而是无形无相,就只是闪着金灿灿光辉的六根光柱子里。
涅罗安一直觉得,这世界就是个三维的世界。
所谓三维,就是以物质存在为基础,没有什么更高维度势力的参与,比如说法术和咒语。
可显然,他现在轻敌了。
围住他的,就是他觉得不可能出现的咒语。
在光柱子底下有一圈涅罗安看不懂的符文,困住他的光柱就是从上面长出来的。
被这种透明到能够映出背后红头发的透明光柱困住,涅罗安觉得自己真是逊毙了。但事实,他也真就被这种东西困住了。
他在光柱里折腾了好长时间,也没有能够从里面出来。
六根柱子中间都好像有看不见的透明玻璃板,把涅罗安完全圈在了牢里。
光牢的外面,那个同亚修斯有着几分相似的红头发向导,翘着他一双长腿,坐在一把黑色的高背椅上,优哉游哉看着涅罗安挣扎。
那头火红色的头发泻在漆黑的木靠背上,倒是也有几分妖艳。
嗯,这点可是一点都不像亚修斯。
既然暂时出不去,涅罗安也就不折腾了。浪费力气不说,平白还给人看猴戏。光柱能挡住他,也不灼人,涅罗安索性大剌剌坐下,被靠在光柱上同红头发对看。
哨兵的眼里又带上了他标志性的戏谑坏笑。
眼光稠稠密密地上下打量红头发向导,犹如商人在打量货柜里的商品。光是看他的眼睛,就能读出其中满满的挑剔和强势。
红发向导在涅罗安的打量下露出了不自在。他不知觉放下张狂交叠这的双腿,一只手握上了皮鞭。
涅罗安无情地抓住了他的弱点。
这个向导不自信,他害怕被哨兵认为他是个不合格的向导。
在这一点上,他就已经不合格了。
一些本身资质很好的向导总会不自行,所以他们永远都成为不了一个强大的向导。或许是社会的缘故,让向导们总会认为自己比哨兵低一头。就想在正常人的社会中,女人们总是觉得自己必须受制于男人。
事实不是这样的。
哨兵和向导不过是宇宙孕育的两个不同的个体。宇宙法则一直都是万物平等。向导和哨兵就像是阴阳两极,互相平等互相独立又互相依扶。只有两方的力量达到平等的那一刻,才是最完美的结合。
向导怎么不如哨兵?哨兵擅长战争和毁灭,向导有用维护和平和新生的能力。无论哪一方的缺失,都会导致失衡。
不过是毁灭的能力更加惊心动魄,更加夺人眼球,更加容易被关注和铭记。而向导那呕心沥血细水长流经营出的平静和安然,太容易被当成平庸和理所当然。
才让哨兵有了比向导更高的社会地位。
但这不过是社会地位罢了。
社会地位是别人给的。
向导自身的存在却不需要别人的认可。
每个向导都是光,他们不需要任何人给他们的标签,就已经是这世界上最强大的存在。存在是不需要理由不需要认可不需要地位的。
存在,就是存在着。
这是每个成为优秀向导都要明白的最重要一点。
他们并不是哨兵的附庸,而是一个独立的强大的个体。
只有这样平衡,才能在两方的关系里达到最完美的和谐。
很明显,眼前这个红头发向导并不明白自己的存在究竟有多伟大。
他很想,甚至拼了命的想得到哨兵的认可,想成为哨兵眼中合格的向导。
这让他永远都成为不了一名合格的向导。
所有的泼辣和张狂并不是为了彰显他本身的伟大存在,而不过都是为了掩藏心中那害怕和恐惧的虚华外衣。
涅罗安对于向导一向很绅士。
在漫长的流浪者生涯中,他总是会欣赏开导因为自我否定而陷入困窘局面的向导。
眼前这位红头发是个例外。
他是涅罗安的敌人。
就是因为他,以及他的哨兵,让亚修斯陷入了危险。
这点涅罗安不能原谅。
他懂得欣赏向导,也懂得向导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涅罗安不怀好意的从地上站起来,贴在无形罩上,更近地来到红头发向导面前。
高大挺拔的身形让他吊住了红发向导的心神,根本无法忽视。
“你的哨兵,对亚修斯有意思对不对?我可怜的向导啊,你是个被抛弃的残次品。”
同为哨兵,那个黑头发在想什么,涅罗安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对亚修斯有意思,在第一次照面的时候,他就发现了。
不过涅罗安不担心。
他对亚修斯有足够的信心和信任。他们之间的问题从来不会来自其他人。
在涅罗安心里笃定了然的问题,却是红头发心里最深的痛。
哨兵那几句带着讥讽的调笑犹如一根根钢针,扎在他的心脏上。那颗他奋力保持着炽热的红彤彤的心脏,不过是用薄薄一层自欺欺人的外衣包裹起来的一腔自以为是的沸腾热血,稍稍被钢针一碰,就脆弱地砰然爆裂。热血迸溅,痛彻心扉。
红头发克制不住心里的痛和随之而来迁怒的狂火。
他几乎是跳着起身,冲到涅罗安面前,踢翻了椅子的同时,一拳砸向涅罗安的脸。
拳头没有落到涅罗安的脸上。囚住他的那看不见的屏障,现在变成了保护罩。
红头发向导在屏障外目次欲裂,涅罗安却肆无忌惮地在光牢里笑得更欢。
“我说得没错吧。”涅罗安伏在无形的屏障上低语,犹如恶魔吟唱,“你的哨兵,不要你了哈哈哈!”
红头发眼睛红的要涔血,一拳拳砸在看不见的罩子上。屏障好像有反击能力,没几拳下来,他拳头的指关节处就已经血肉模糊。
这次看戏地反倒变成了涅罗安,他刻意迎上红头发的每一拳。拳头来势汹汹,却怎么也打不到他。涅罗安目光挑衅,仿佛在说:来呀来呀,有种把我放出来,我让你打。
红头发尚存些理智,又似乎是急怒攻心后的体力不支,十几拳后,他边喘气边用染血的手指抓在屏障上瞠着充血的双目怒视涅罗安。
终于有空气能够进入肺部,红头发被热血冲昏的头脑似乎也清醒了点。他终于懂得反击,伏在屏障上咧嘴瘆笑:“那你呢?你还算个哨兵吗?!亲自把你的向导送给别人?”
红发本以为涅罗安会像其他哨兵那样,以自己占有的向导被别人染指而恼怒。可惜涅罗安完全不那么像。亚修斯从来不会是他的所有物,他有自己选择的权利。而且——
“我相信他啊!我相信我的向导不会背叛,我愿意无条件的相信他。你的哨兵呢?如果他爱你,为什么会看上其他的向导?还是个有了哨兵的向导?”
“你闭嘴!!阿城他没有!!!”红头发的反击没撑了多久,就被涅罗安击地粉碎。小心翼翼捂住的残酷事实被其他人、还是敌人揭穿,红头发被刺激地几乎要发疯。
就连天地也好像在印证涅罗安的话,两串可怕的觉受同时由他们所爱的哨兵和向导那边感应而来。
“啊啊啊啊啊啊!!!”接收到这一连串信息,红头发再也绷不住,抱着头蹲在地上止不住地惨叫。
他的哨兵!!他的哨兵竟然想标记其他的向导!!!他被抛弃了!他真的被抛弃了!!
涅罗安同时站直抬头,在光做的囚笼里望向远处亚修斯在的方向。
有其他哨兵,想冲破他对亚修斯的临时标记,鸠占鹊巢。
涅罗安眼里先是有惊异,但这惊异刹那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哨兵带着无畏和信任的嚣张。光牢能困住他的身体,但困不住他的心。只要他清醒着,他们就没办法阻止他同亚修斯并肩作战,
有人想抢占他的向导?好啊!来呀!仅仅凭借蛮力就想拆散一对哨兵和向导?!这也太小看羁绊的力量了!
*
黑船之上,黑发男人的动作愈发暴.戾,他想方设法突破亚修斯齿关防线。
亚修斯咬牙不懈。
身体上的攻防战事实上已经不是重点,在亚修斯眉心的地方,两对向哨四人的缠斗让亚修斯头疼欲裂。
黑发男人精神力和信息素的攻击比他的动作更加阴戾,起初还是强迫,到了现在就如在亚修斯的识海里刮起呼啸的沉黑色龙卷风,想摧枯拉朽地直接毁灭一切,大有得不到就毁掉的意思。
对精神力量并不能很好运用的亚修斯在这狂.暴的摧.残中苦苦支撑。
这时候,涅罗安的精神力赶到了。
他的身体被囚在另一艘船的光牢中,心却和亚修斯同在。
哨兵的力量以亚修斯眉心那点为中心,显立起了坚实温暖的庇护所,将亚修斯惶惑的心神都泰然收归保护。亚修斯在风雨飘摇中苦挨许久的神志终于有了丝喘息的机会。
涅罗安和亚修斯无声的合作,让试图介入的黑发男人都了了分明。
就是这种在他眼皮子底下的契合让他的理智忽然崩溃!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临时标记这样坚不可摧!
被深埋在平静表面下的狂暴终于撕开了伪装,咆哮低吼。他的手从亚修斯的后脖颈转到咽喉,然后收缩。亚修斯脆弱的喉管被他死死钳住。他企图用阻断呼吸来被迫亚修斯张嘴。他想要的一切,都要得到!
来自身体那生死一线的危机感让亚修斯从精神的缠斗中惊醒,呼吸被阻导致大脑缺氧,亚修斯无暇顾及那么多,背在身后的手不顾一切握上了那柄折断的宝剑。刚接触的位置并不精确,血肉直接触到了剑刃,寒光没入亚修斯的手指牵出汩汩血流。危机关头感觉不到疼痛,亚修斯就这样擦.着剑身一路向上,终于摸到剑柄。
这剑柄角度实在刁钻,亚修斯的手曲到了极限。这样的角度他根本没办法用力,几处手关节都在疼痛叫嚣,呼喊着超出他们承受力范围的行动。
生死存亡,却又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亚修斯凝神咬牙,拼着骨骼折断的危险,一把将宝剑从王座上折下,反手刺向男人的肋骨。
男人感受到了危险,横手把亚修斯整个人扔了出去!
亚修斯撞上船头的撞角,又被弹了回来,恰好跌在男人不远处的甲板上喘息。
黑发男人暴怒地从铁王座上起来。脸色阴沉扭曲,哨兵信息素的压迫像是一整片塌陷的天穹,轰然倒在亚修斯身上。
这是身心双重的压迫,亚修斯身上每块骨骼都在疼痛地呐喊。他伏在地上奋力抵抗这全部的压力,银色的长发在肮脏的甲板上散乱铺开,犹如暴风雨中唯一的月光。
“你对他就这么心甘情愿?!为什么!为什么要拒绝我?”男人踏着重重的步子走向亚修斯,哨兵的愤怒在海面上刮起飓风,船在黑暗中起伏颠簸。他走到亚修斯跟前,碾上亚修斯的手指,在银发向导痛.楚的喘.息中抓起他的头发被迫他抬头,“你是我的!你听见了吗!你是我的!”
被揪起的银发之下不是向导的狼狈,而是在那张柔美平和面庞上少有的愤怒。冷冰色的眸子不再冷静,不亚于黑发男人狂暴的愤怒在这双漂亮的眼睛里滔天而起!
他不心甘情愿地臣服于涅罗安,难道臣服于你吗!这个残害生命愚弄同类的恶魔?!凭什么!凭什么一切都要如你所愿,凭什么你想得到的一切就不能失去?是什么让你觉得可以漠视天地间的法则如此为所欲为!到底是什么给了你这样恶心的自负!
怒火由心而生,去眉心涅罗安留下的印记,带着他和哨兵的羁绊,一同冲出亚修斯的身.体,刹那间同天地相连。亚修斯的眼前骤然出现了一整片全然地、完满的宇宙星辰。
耀眼的白光由黑船作为起始点顷刻间爆发,照亮了全部黑沉沉的海域,所有的污垢和阴暗都被淹没在了这片无暇的光芒里。
光牢中的涅罗安仰着头,欣然微笑。
他的向导啊,那沉睡的力量,终于觉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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