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捕快长得膀大腰圆，身上还穿着官府的衣裳，腰间配着刀，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让丹儿不得不低着头后退了两步，小声解释：“都是些没甚么用的物件，留着也是留着，今夜集市人多，就想着全都卖了。”

捕快自然是不信的，望了望周遭围过来的伙计和过路人，清清嗓子：“这人说这些上乘的珠宝玉器都是没用的物件，那在下倒想问问…”捕快横眉冷对丹儿。“你摆出来的衣裳都这么新，绫罗绸缎应有尽有，为何你自己身上还是件带补丁的麻布衫？”

其余几个捕快闻言哈哈大笑出声，在旁就算想有为丹儿做解释的街坊，可这人声嘈杂，总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妨碍衙门的人办差吧？

“没得解释了吧？带走！”见丹儿低着头一个字不吐，捕快只当他是做贼心虚。而丹儿自己也是百口莫辩。这是左大爷家的物什，是他自作主张来集市上卖的，眼下左大爷在这还好，可丹儿根本不知道他上哪买面去了。那几个壮汉膀大腰圆一看就不好说话，丹儿张了张口，最终识相的闭上了嘴。

任凭这些人给他上上刑具，押着他往前走。

灯笼高悬，左大爷手里端着两碗面，其中一碗还特意多放了些面，上头香菜小葱辣椒段样样不少，还热腾腾的冒着气。他端着这两碗面径自穿过人群，刚走了两步，就见眼前围着一圈人，那围着人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丹儿摆摊的地方。

左爷预感不妙，脚下生风，在旁将将要散去的人一见左大爷，七口八舌：“左爷，你那徒儿方才被捕快给抓走了！”这些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指了指不远处的囚车。“那不，马上就给带衙门去了。”

左爷不敢耽搁，连一丝表情都未舍给那几个报信之人，径直走上前将面放在手推车上，定定站在了准备收拾物证的捕快前头。

“少挡爷的道！”捕快在这一二十巷子跋扈惯了，可还从未有人敢挡他的道！

“捕快大哥，你们为何抓在下的徒儿？”左大爷虽比这捕快矮上了一个头，但腰板直挺挺的，面上未露半点惧色。

“你徒儿？”那捕快早已站起身，仗着比左爷高，跋扈的气焰半点没减，上上下下打量着左大爷，却见此人跟方才那小伙计简直不是一个世道的人。此人衣着妥帖，虽不似大富大贵，却也半点不似街边混混，做偷鸡摸狗营生的人；那囚车上的小伙计就不一样了，直直低着头，一句话不曾为自己辩解，正常个人恐怕都会以为他跟那些鸡鸣狗盗之事脱不开干系，就算没做过，也得搭个边。

可就算拿囚车上的伙计真不是盗贼，也不能在这大庭广众给衙门的人难堪吧？

周围几个人接耳交头——

“我听说，大梁现在外患严重，已经没多少人能去前线打仗了，按理说现下这种时局该是招兵买马，抓些壮丁，增加赋税，可咱主君半点圣旨都没下！”

那一旁的人一双眼仿佛长在左爷身上，半晌才懒懒的问：“跟此事有何干系？”

“不招兵买马，一来二去不就前线崩溃了么？不增加赋税，国库空虚，不就发不上官差的月银了么？发不上银子，这些官差还能好好当值？不掀翻衙门就不错了，个个暴躁得很！惹不得。听说咱主君曾一日三次上朝，议论的都是如何不跟北凉血刃相见，不让生灵涂炭，毕竟打了几百年的仗，早就人困马乏疆土分裂了……所以…只要能让咱们这些个老百姓安康太平，哪怕拱手让江山也在所不惜。当朝大将军兼太尉左宗忠大人从始至终一直反对主君的国策，认定先祖留下的基业定要誓死守卫，华人疆土，不可被胡人践踏半步。唉！可惜啊！可惜大梁兵马实在太少，又敌不过那些个草原人的铁骑，当朝方才十岁出头的太子都被送去做人质了……”

这人还想喋喋不休，却被书生冷清的声音打断：“我辈岂能俯首于人？”说罢，书生一撩袖子，径自走向左爷身侧。“官差大人，草民可作证，那囚车上之人正是左爷近日新收的徒儿，今日还找过草民借笔墨，”

那捕快正气头上，哪里还能听一穷书生的辩解？只将目光齐齐聚在左大爷身上，等他往下说。

“在下是梨园儿一先生，名唤一左，那囚车上的确是在下徒儿，名唤左丹儿，这地上铺陈叫卖的都是在下初来此地时，购置宅院被房主舍弃的物件，若您不信，可自随在下回去取来房契地契，一看便知。”

那捕快听着左爷句句在理的话，脸上一阵挂不住，许久，似又想起什么，眼光在左爷脸上就不动了。“敢问公子可是左大爷？”

“正是在下。”

待得到左大爷确切的回答，那捕快连连双手抱拳。“是在下疏忽了，不知公子竟是梨园儿的左大爷，是在下的不是。”说完，微微颔首后，眼光一转，指了指那囚车：“还不快放人？”

丹儿解放了被刑具桎梏的双手，揉了揉通红的一对手腕，低眉不看左大爷。

见官差走远，那书生亦行了个礼。“先生恕在下方才冒昧上前，差点惹得那捕快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