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内客者奇多,伙计花女也多,与少年来时见到的店小二不同,这些伙计多穿劲装,人人腰间挂着个皂色绣囊,不知里面是何物。
劲装上身,精神三分,这些男子本就样貌上乘,穿了这衣裳,忍不得连官家小姐名门之后都多看两眼。
花女更是吸睛,紧身上衣,琵琶襟,水滴领,赤色滚边小裙。下身单着了胭脂色灯笼裤,那袖子也是胭脂色灯笼状。乌发都统一的绾成单螺样式,头上小朵簪花人人各异,或海棠,或米兰,或刺桐…这些花女样貌均水灵清秀,身姿婀娜。
所以一些富商老爷也愿意到这馥香堂转一转,坐一坐,寻点摆件,上好茶品,新奇玩意儿。纵使馥香堂内的东西都价格不菲,可有些小东西,普通人家攒攒钱偶尔也能买上两件,这些有钱人自然是一挥手就拿个十几件。
在美女面前摆阔绰是他们做惯了的,花女一笑,这些富人便是觉得掏空腰包也值了。而面对普通百姓,想取悦妻子也好,给女儿买嫁妆也好,这些花女伙计只寻那些性价比高的推荐出去,华而不实的东西,就留给富人们寻乐子。
虽有说有笑,但这店内无丝毫不良风气,少年见不论多大派头,在这馥香堂里也不敢乱来,这地方只供消费,不管娱乐。花女递东西给客人的时候,那客人更是连花女的手指头尖都不敢碰,恭恭敬敬的,态度不像面对普通佣人,与这一路走来所见,少年所见——食客对酒家仆从吆五喝六的态度,丝毫不同。
两方彬彬有礼,好一片和谐气氛。
少年不懂看什么摆件,只知道这里的东西做工的确上乘,手艺人配得起“天工巧匠”四个字。这店里花香浓郁,不只是花香,还有别的味道,但都十分沁人。
他趁乱寻着花香走到后堂,这里客人稀少,路又偏,稍找了两圈。只见面前一十人宽的大门用金锁锁起,少年寻了门缝去看,竟看到如此一片无边无际的花海。但还未等再多看两眼,耳边乍然响起一声娇呼。
“这位小公子,您不能往这走的呀!”
那花女十七八岁的年纪,一张脸蛋水灵的像剥了壳的荔枝,单螺髻上别了春兰簪子,发丝里都透着活泼灵气。手里提的篮子中都是晒好的香料,要拿去碎了,路过沁园,可巧看见这少年扒着门缝往里望。
“这园子是我们周主儿自己养的,好些花外面见不到,不能供客人观赏,您还是去正店里,寻些新鲜玩意儿罢!”
少年闻言,扶着门的手垂了下来,仔细思索了一番,问道:“周主儿是谁?”
这话一问……竟是没听过周主儿的名?
花女可得仔仔细细的看了看这面前的少年,果然是生面孔,若是见过,这幅皮相凡过目又怎会忘呢?
但店里来往商人极多,不乏外地游者闻名来此,生面孔多了去了。可馥香堂是远近闻名的呀,周主儿更是。这少年看似孤身一人,不谙世事,一个十一二岁的孩童,不认得馥香堂,肯定不是周边城池的,那得从多远的地方跑过来。
脑子里想了许多也只是一瞬间的事,花女瞧着可疑,但还是笑着道:“小公子,周主儿就是这馥香堂的老板,这地方什么碰得什么碰不得,都得过周主儿的口,做奴婢的拿不得主。您也别为难我们这些下人,还是去正店吧。”
少年见那花女做了“请”的手势,便也不多留,扭头听话去正店。那花女跟在后头,问:“小公子不是这周围城池的人吧,看着面生。可跟着随从,或者与尊上同来?”
沁园到正店要转两个弯,少年转了,春兰跟在后头也转,可刚一迈进正店屋子,哪还有少年的影子。春兰惊的杏目圆瞪,这好好的人怎么跟着看着就没了?一低头,只看见放的整整齐齐的帕子留在拐角的桌上,帕子上头还绣着一朵小小的芍药花。
“奇了…”
等雨停了,店铺打了烊,春兰拿着帕子去找芍药,同她说了今日的怪事,俩人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越说越离谱,越说越兴奋。这周围伙计听见热闹,一齐凑了上去。这些少男少女,大的不过二十岁,小的不过十四岁,正是活泼的年纪。扎堆议论就更控制不住音量了。
“可不是?我一转身,人就没了!”
“他还留了我的帕子,放的归整着呢。”
“得多远的地方过来,才不晓得馥香堂的名号。没个家人跟着,年岁又不大,样子也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
“话说回来,你们今儿可瞧见了,那小公子长的好生俊俏啊。”
“是是是,我也看着了!”
“你说他到了弱冠,与周主儿比,孰美?”
众人一听这问题,都安静了一下,似乎在思索。芍药听了,摆手笑道:“比不得比不得,周主儿对咱们这样好,任谁也比不了周主儿啊。”
春兰笑着用胳膊碰了碰芍药,也笑道:“你瞧你认真的,周主儿的好是比不得,单说皮相罢了!”
刚还安静着,一下又热闹起来,少女的笑声总是分外清脆喜人。头上别了扶桑发簪的少女跟着笑完道:“其实李内务也风流潇洒的很啊!”
这话说的大胆又直白,文城百姓开放,惯是对这些不计较的,更何况扶桑只是实话实说。
一旁半束发的小哥听了,点头赞同,这些小哥们从表面上看不出衣物上的不同。仔细寻,便见得束发用的带子绣图人人不一样。点头的正是发带上绣银杏的小伙儿,年纪约莫在十六七岁的样子。
“话是不错,就是李内务再俊朗,那大脾气,看得我都要躲着他走。”
“李内务那火气大的,不用来煮饭烧菜可惜了,省下多少生火的银子啊?”
“木荷,你是想死了吧!”
“李内务的火气炒起菜来熟的快吧?”
“哈哈哈哈哈银杏,仔细让李内务听见,断你几天伙食,全当却粒了!”
“让李内务听见吧,听见了,银杏那份我就帮他用了!”
“快的快的,指定快的!菜一下去,登时薰上一脸黑,炒菜全都得焦灰!”
“哈哈哈哈哈哈…”
好一片哄笑,笑的身后是否站了人都不知道。一群人疯的犹如群魔乱舞身点笑穴,完全停不下来,春兰的发簪都抖掉了。芍药也笑,但耳尖的她听见身后不远处也有人笑。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