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门小院,破败凋敝,矮墙上长满了茅草,春风中新生的草芽越发生机勃勃。
穿过一条狭窄的胡同街,便到了贾代儒的院子门口,轻轻叩了叩染了铜绿的门环,稍等片刻,一个衣衫褴褛的家仆探出头来,朝我看上一眼,问道:“这位公子是——”
“在下林黛玉,是夫子的学生,烦请通报一声。”
那家仆教养不错,朝我点点头,叫我在门口等一会儿,门没合上便进去通报,不一会儿回来恭敬地请我进去。
迈过高高的门槛,走进院子里,只觉一股凄凉之意遍袭全身,院子矮墙边有棵桃树,此时开得如此烂漫殷红,不免充满讽刺,我连忙收回视线,跟着这家仆往里走。
这院子不大,不过几步就来到后院,因为刚刚下了一场雨,院子里有点泥泞,待走到贾代儒书房,鞋子上已沾满湿泥,想来该穿着苇子来的。
踢了踢鞋子上的泥巴,跟着仆人推门进去,听到里面的叹息声,我拱手一拜:“学生拜见老师!”
“黛玉来了!”贾代儒老了很多,前些日子还是满面荣光,而今竟是鬓白如霜,灰败的颜色叫人望之心碎。
仆人被叫下去沏茶,我和贾代儒两人在书房说话。
“夫子,万万不可伤心过度了。”我一贯口齿伶俐,此刻见了贾代儒这般光景,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说辞来安慰一番。
他又叹了口气,“都是姓王的做的恶。”他说这话的时候,有气无力,像是在指责,又像是在自责,缓了一会儿,又是一阵叹息,转过身去背对着我,面向书案,“怪我,怪我!都是我的错啊!若不是我非逼着他去吊唁,他又怎么会碰到那等狐媚子?”
“夫子这是何意?”
我自以为在夫子心中的地位没这么重要,几乎就要觉得他不会回答我的时候,突然就听到:“王家没一个好东西!仓鼠、蛀虫——”一向说话彬彬有礼的夫子,这会儿竟然骂起人来。
倒不是觉得惊讶,人在愤怒到极点的时候,教养永远是最不要紧的事。
“夫子,这话您跟学生我说说也就罢了,别传到外人耳朵里——”
我话未说完,就被打断了:“老子怕什么?贱命一条!左右叫他血债血偿!”
“夫子,可有证据吗?”
“证据?”贾代儒沉吟一会儿,雪眉紧皱,满是褶子的脸愁云惨淡,像是在跟自己做思想斗争,或许是在考虑要不要把证据告诉我这个少不经事的黄毛小子。
“夫子若是信不过我,也无妨,可北静王,夫子可还信得过?”
他双眼圆睁,像是不敢相信似的,望着我,“你认识北静王?”
“夫子如果想为天祥兄报仇,我倒是可以给夫子牵线。”我无比镇静地拉着贾代儒的手,他的手冰冷,手心全是汗。
“黛玉,你若是真的能帮我找上北静王,为师就算是肝脑涂地也无怨无悔!”
说着,他就要拉着我下跪,这怎么可以?岂不是要折煞我?
“万万不可!”我搀着他,“古人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夫子对我恩重如山,区区小事,又怎能叫夫子如此?”
贾代儒感激地看着我,犹如看着一株救命稻草,顿时老泪纵横,“我的儿啊——”又是想到自己年纪轻轻的孙儿就这么死了,该有多不甘,又该多愤恨,不免放声痛哭。
我知道劝哄不住,只好托词说自己马上就去找北静王,不久便能有回音,此时他算是止住哭声,拉住我说:“黛玉,我手中有证据。”
“学生愿代夫子为天祥兄讨回公道。”
说罢,贾代儒颤颤巍巍从书房的一个柜子里拿出一面铜镜,还是个两面镜,我拿着镜子照了照,只见自己的脸面映照在铜镜里,然后翻过背面,只见一颗骷髅头若隐若现,若是胆子小,霎一看肯定会被唬住,可却不至于被吓死。
“这镜子是何来历?”
“前儿个一个癞头和尚送来的,说是有人能从中看到来龙去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