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的青山上自半山腰起缭绕着层层云雾,衬着险峻的山势,飘渺神秘若隐若现。
被云雾遮挡的山腰上,隐约能窥见像是被人生生削平了一块一般,露出一片不小的空地。向阳,宽敞,围着篱笆。里头建了几间矮房,还辟出几块田地种着药草和蔬菜。
身着白衣手握长剑的青年推开篱笆小门,抬眼看见的就是院子正中,阳光最好的地方放着晃晃悠悠藤椅,和在藤椅里头跟着摇晃,半睡半醒的少年。
少年看着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安稳闲适地朝椅子里一窝,手里还握着个巴掌大的小茶壶,有一声没一声哼着不知道从哪学来的小调。那架势,不像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反倒像个历经人世返璞归真的老者。
像是没察觉到他的靠近,少年慢悠悠嘬了口茶,翻了个身换一面继续晒太阳,嘴里哼着的小调断了一会便又开始有一声没一声哼着。
青年‘啧’了一声,哪怕从对方五岁看到现在,足足看了十四年,也还是觉得这情景碍眼得很,忍不住走上前去抬脚轻轻踹了踹藤椅。
这一踹,椅子里的少年没啥动静,倒是另一侧田里正忙乎着的兄妹俩听到动静,小跑着赶了过来。
秋泽一看来人,先是咧了咧嘴,随后赶忙给自家小少爷打马虎眼:“大少爷您回来了?小少爷昨儿个没休息好,这会正犯着困,还没醒利索呢!您屋里歇会,一会少爷醒了,我再喊您?”
秋雨跟着上前一步,接过青年的剑,含笑道:“前些日子您要的书小少爷都默完了,就在屋子里搁着,您先去瞧瞧?”
嗤笑一声,燕归白了兄妹俩一眼:“他还能有没睡好的时候?活活懒断筋了,我站他面前都不乐意抬抬眼皮子。”
窝在藤椅里的周洲幽幽叹了口气,躺平半眯着眼看自家师兄:“心里明白还非要闹腾,你说你图个什么劲?怎么着?燕少侠风光归家,需要我等平民百姓打马游街,花团锦簇迎接一番?”
“游街……别跟我提游街,一提起来我就想不到什么好事!”燕归反手敲了他一下,揪起被翻腾的快要落地的小毯,一边念叨一边给周洲盖上:“说你懒断筋还真不带错的,睡在外头也不知道盖好了,生怕自己病的不够吗?”
周洲任由他给自己盖着,还借着燕归挡住了阳光,终于把半眯着的眼睛给睁开了,溜圆一双眼睛透着股子灵动劲。摆摆手让秋泽秋雨继续去忙活,半坐半躺似笑非笑道:“我的师兄大人,我上回生病那可都是十年前的事了,你能别和师父似的成天回忆往昔,有事没事就拿这个说事吗?”
说完也不等燕归回嘴,就继续打趣着问:“怎么着?宁大人还真让你跟着罪犯□□,来显摆他泉州府衙又多了位能力卓绝的侠士?”
提起这个燕归就来气,俊朗的脸上阴云密布,满满都是暴躁:“可别提了,我觉着我跟那几个犯人没什么区别。泉州百姓别的都好,就是扔鸡蛋菜叶子的准头差了点,一小半全都招呼我身上了,回去好悬没被他们笑话死。”
周洲一时没憋住漏了几声笑,随即一绷脸支起身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到底是能者多劳,燕大侠辛苦了!”
燕归反手就是一巴掌,直接把周洲又呼进了椅子里。
十四年前,他家师父突然拎着个豁着门牙红着脸蛋的奶娃娃回了山,一照面就告诉自己这是自己的小师弟。燕归那时候才十岁出头,解禁下山不过一年,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时候,得知消息可乐坏了。冲上去把奶娃娃抱怀里,连哄带骗愣是没能让人喊一声师兄。
不仅没喊师兄,还冷眼看着他,用带着奶气的嗓音老气横秋地送了他个‘蠢’字。
燕归没能逗乐师弟,倒是师父被他俩逗乐了。
少年意气又有股子倔劲,连十岁之后一年才能有一次的下山历练都不去了,专心致志沉浸在和小师弟斗智斗勇中。
结果足足一年的功夫,除了小家伙肯开口喊他一句师兄外,燕归啥都没赚着。还眼睁睁看着自家这个打开始就不太对劲的小师弟,自然而然地演变成除去练功学习时间外,和他家师父完全同步,一人一张摇椅坐在太阳底下,喝茶哼小调的模样。
时不时还得跟旁边凑热闹,说他功夫练错了,文章写的差。
不止一次,燕归都恍惚觉得,自己看见的不是师父和师弟,而是俩七老八十的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