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散失了大部分文献记载,但我家族的历史可以追溯到远古。”君弈忆述云湘族中口耳相传的故事,“商周时期,我先祖是赫赫有名的巫觋。那时候介乎原始社会到文明社会之间,巫觋身兼数职,不限于预测凶吉、驱邪祓魔、治病救人等等。”
“后来社会结构逐渐改变,阴阳五行学兴起,玄学萌芽,佛教传入,巫的地位一落千丈,我的家族无法重现昔日的辉煌。”君弈无悲无喜,族人引以为荣的过往就像乏味枯燥的引言,无法引起他和原身的共鸣,“几经流离,我的先祖为了躲避战乱定居云家镇,依靠遗传的、所谓的沟通天地鬼神的天赋,还有读过的几年书,接连好几代担任巫师,或者祭师?灵媒?随便你喜欢怎样称呼。”
“瘟神——准确来说应该是云神,古音惹的祸——他的诅咒应验之后,我的族人不得不再钻研玄学,试图破解,或至少缓解诅咒,尽管治标不治本,他们勉强算成功了。”他曾打哪听过,建立社交关系的首要步骤是自曝隐私,“所以不像云长卿和云子龙他们那脉的人丁凋敝,我生在相当庞大的家族,族人渗透到社会不同的职业和阶层,自然也有专人研究、监控诅咒的影响,耳濡目染之下我学会这个。”
“之前自诩油画家,托朋友求符之类的都是诓他们的。”君弈捏着叠成三角块儿的符箓,向云中君和云雅展示。极其“遗憾”的是,云湘是同辈中颇有天赋的,“在不违背个人意愿的前提下,只要是我力所能及,我能为你们做一件事。”
云中君切中要害,“抑制诅咒的方法?”
自报家门前君弈就做好最坏打算,他迟疑半晌,“想必你也清楚,诅咒涵盖所有直系的亲属。它祸害了几代人之后,我的族人得到了有效解决方案,实际操作我解释不了,运作逻辑是将同代人的诅咒,集中地转移到特定一个人身上。”
故此,无论云中君和云雅到底是何方神圣,假若他们诅咒的受害者,这不得不承认是一劳永逸的办法,君弈没有停顿和犹豫,“等破除幻境、离开云家镇,我会让负责这方面的族人过来一趟。”
至于他需要付出的代价,既然不值一提,便毋庸赘述。
哑巴操控玩偶,猫猫拳直戳他脸颊,满脸“你在说哪门子傻话”。云中君默不作声拍拍他的发旋,提速走到跟前。
须臾,筒子楼到了。君弈暗自点算手中的符箓,鬼魂大暴走始终是个隐患,因此他前几天让族人给他捎来了引鬼符。顾名思义,碍于引鬼符的特殊,它伤害性非常低,但没有哪样比它更适合拖延时间的了。
君弈他们刚走入筒子楼,天就下起了瓢泼大雨。纵然披着外套,他仍不住在湿冷的穿堂风中打颤。举目看了看钨丝灯闪烁的楼道,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感慨油然而生,这明摆着就是凶宅啊!
“你闻到奇怪的味道吗?”穿堂风从一端吹到另一端,违和的气味越来越浓郁,君弈蹙额说,“唔,挺像火化时尸体散发的焦臭。”他和云中君不约而同顿住,云子龙描述张怡死亡时间的时候,语焉不详隐瞒了很多细节,除了死因,时间地点一概不知。
想到云子龙迫切离开筒子楼的神情,还有他宣称病死的女人,难道张怡和那些住客都死在这里?云中君和云雅淡定得不能再淡定,待在云湘身边,想来没必要演戏。君弈通情达理地提议说,“你们尽管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动,不用顾及我。”他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绝不至于因为自身耽误效率。
“太危险。”云中君想也没想拒绝了,君弈届时不好意思起来,他来不及解释,哑巴恨铁不成钢地看过来,坚定地点了下头。
君弈痛心疾首,原来他是让幻境从简单模式升级到困难模式的元凶?
置身的场所没留给他伤冬悲秋的余暇,楼道响起了高跟鞋走动时的“咯咯”声,糅杂了脂粉味的香风迎面飘来。
一个身材妖娆的红衣女人踱步而至,君弈看到女人身后连贯的血印,总算明白为什么她喷香水跟喷杀虫水似地,否则的话,根本盖不住熏天的血腥。
女人戴着佛珠的手别起卷曲的鬓发,完美的脸蛋突兀地被烧了香疤,创口密集而深刻,但形状和分布非常不规则,应该是人为伤害遗下的。君弈莫名发憷,能对女人的脸下狠手,到底得有多大的血海深仇?
“现在还不是你们回来的时候,坏孩子。”女人神经质地笑笑,伸直藏在背后的左手,锋利的刀尖直淌黑血,“嘻嘻,辜负我的人都不得好死。”
单论气势,红衣女人至少是厉鬼界别的,但她攻击时,有种无形的力量压制着,使她无法发挥十成的力量。君弈恐防有诈,掏出镇邪符想着速战速决,哑巴蹬着小短腿,冷不丁小跑上前,“撕拉”地扯掉女鬼持刀的胳膊。
他眨巴眨巴眼睛,兴致十足地摆弄着血染的手臂。屈服在云中君冷漠、君弈错愕的死亡凝视,他不甘心地咽了咽唾沫,装作没事人那样随意丢掉断肢。怪就怪云雅外貌的欺骗性太强,谁能想象到眼前人畜无害的孩子,是和神兽君势均力敌的、嗜好吃人的凶兽。
厉鬼凄切的尖叫差点震破他们耳膜,她愣是没想到会踢到铁板。鬼命关天,为了挽回颜面,她扮了个自认为吓人的鬼脸,悻悻然闪退了。君弈边给哑巴擦拭连脸颊的血沫,边缓和气氛道,“这年头厉鬼都那么不敬业的吗?”
女鬼的悲鸣起了现象性的作用,他们途径之处,摔门声此起彼落。
云家镇鬼魂众:以为是个青铜,结果是个王者,惹不起,惹不起。
君弈他们破门闯入云子龙遮遮掩掩的屋子,难以言表的腐臭呛得他犯晕,他埋在臂弯了缓了几秒钟,强忍着恶心检查屋内的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