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崩塌的外墙,君弈看到云子龙被摁在那堆凌乱的健身器材,得逞的张怡高举哑铃,将之敲打得头破血流,因为近距离的接触,她的血蹭满了他。“你不是说,女人天生就是母狗,是婊龖子,除了子宫一无是处吗?”张怡幸灾乐祸地重复着云子龙曾经的伤害,“现在你被你口中的贱人践踏、凌龖辱了,高兴吗?”
云子龙满身都是鬼魂造成的伤痕,其中的致命伤,则出自张怡之手。他两眼失焦,血染的哑铃急遽锤过来,也仅能颤了颤眼皮而已,别提绝地反击了。云长卿向他迈开步子,他扛不住了!
不知不觉间,面具鬼堵死所有的通道,云晓如捡起巴掌大的玻璃碎片,眼也不眨,拧腰割破一个面具鬼的喉咙,瞥见云长卿即将离去,她左颊间歇性地抽搐,忙将碎片藏在腿边,慌乱地抱着他,苦苦央求,“长卿哥,别走,我害怕!”若丧失了依附的价值,她亲爱的“长卿哥”也没有留下的意义了。
阻挠耽误了救援的时机,下一秒钟,颓垣就把云长卿和张怡他们分开两边。烧得透明的纸屑乱飞乱窜,肆意散播火种,霎时间烟尘滚滚,不幸的是,筒子楼缺乏完善的消防系统,即使没有亡魂的阻碍,他们也找不到消防栓扑灭火种,更找不到防烟门隔绝烟雾。
云长卿让晓如捂住口鼻尽可能蹲得更低,避开朝上飘荡的烟雾。他看到张怡不远处的云湘,像看到救命的稻草,“云湘,帮忙!”
早在开口之前,君弈已掷去一枚符箓,那是族人为云湘特别炮制、备用的灵符,如无意外,可以为云子龙争取几分钟时间。符箓触及张怡后立刻生效,君弈忍受着脏腑的阵阵绞痛,咬牙咽下血气,灵符效果显著,但后遗症比他想象中严重。
符箓震慑着张怡的当儿,濒死的云子龙支起身,一瘸一拐跑向君弈的方向。如果他硬着头皮越过障碍,顶多是灼伤而已,终归好过被张怡千刀万剐。可惜,不论君弈抑或是云子龙,他们都小觑了张怡的意志力,复仇的执念驱使她克服符文的限制,阴魂不散地瞬移到云子龙背后,他顾着闪躲,不料被杂物绊倒。
千钧一发之际,他看到下意识接住他的云湘,有门儿!他攥住少年的手,理所应当地把他拽下轮椅,给自己创造脱身的机会。
锐利的铁皮割破君弈的额头,他晕乎乎地爬起来,突然明白云中君的错愕了。血红的视野里,张怡刹住致命的攻击,讥笑他说,“最后救的却是狗啊。”
说完,她越过五雷轰顶的君弈,轻而易举地逮住云子龙。他眼睁睁看着,触手可及的生路突然变得遥不可及。
张怡残忍地折弯云子龙的四肢,火焰灼烧的噼啪声中,成年人骨头崩裂的闷响尤为分明。云长卿好几次想冲过去,最后都碍于各种原因留守原地,张怡的力量超乎预期,柏舟归来之前,他最好按兵不动,否则的话,不仅是他,就连无辜的晓如都会白白丧命。
张怡一字一顿,夸张的口型把逐字逐句凿到云子龙脑子里,“逃走啊,像阴沟里的老鼠那样逃走啊!”
健硕的男人背后被冷汗打湿,他脊背弓成虾米状。由于天生残障,加上协童孤儿院的资源有限,他从未受到过正规的语言训练,但此时此分,喉咙仍不自主迸出连串的、无章法的哀嚎。君弈心悸,他攀着轮椅坐直,二指捏了两张崭新的符令,处理完云子龙这边,必须马上救援云中君,转眼间,纸符就被人夺走了。
“你说过,不会辜负善恶的。”云中君从后拦腰拉起他,兜帽早给扯坏了,云鬟雾鬓拂过他的后颈,颤栗突然攫住他。君弈不无错愕地别过脸,云中君沉默地凝视他,然后轻轻拭去那些残留着余温的血痕。
君弈如鲠在喉,“纪医生?”
“白泽!”筒子楼的缺口再度扩大,云长卿心心念念的白泽凯旋而归。它皮毛粘着厚厚的血污,就连暴雨,也无法洗刷干净。
朝暮呢?穷奇久久不见踪影。
白泽眸子仍未恢复澄澈,越是虚弱,越是饥饿。它嗅到邪祟的浊气,甚至没顾及云长卿和云晓如的死活,简单粗暴地破坏掉障碍后,以压倒性的力量袭像张怡。按理说,时间不对,地点不对,张怡最后还是会毫发无损,可当她跌落墙角,冒着火的物什不偏不倚倒过去时,她罕见地有了惶恐的表情。
看到张怡哀恸欲绝的呼救动作,萦绕着阴鸷戾气的异兽转向云湘和云中君。云子龙如释重负的笑了。等张怡死透,他的困厄都会迎刃而解。
“他呢?”君弈冷冷地和白泽对峙,“如果它有事,我就算赔上性命,也不会放过你们。”
说时迟那时快,眼前白影虚晃的刹那,君弈立即被推得远远的,他着地后猛地抬眼,白泽的利爪之下,青年身影挺拔依旧,“云中君!”
符咒!君弈忙不迭想要取过符箓,然而双手不听他使唤,像被无形的箭矢钉死了,任凭他怎样使劲,交叠的手腕也无法挪动半分。
云中君握紧少年写过字的手心,他的力量尚未复原,脆弱得跟凡俗无别,迎击白泽,有如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倘使利用幻境,说不定,云湘就能活下去。
张怡的魂魄还没飞散,幻境潮退般分崩离析,悬浮的碎片淬着寒芒,鎏金色的火星,莹蓝色的光尘,巨大的漩涡裹着白泽和云中君,置身媲美风眼的中央位置,白泽轰然倒地,匍匐在地上无法动弹。然而它不会两次栽在拙劣的伎俩,他挣脱束缚,仰天长啸,震耳欲聋的吼声冲散了只有雏形的风暴。
万籁俱寂,有如星辰浩瀚之中,云中君似乎笑了。
他说,云湘,再见。
血红蓦然充斥了君弈整个世界。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