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无知道徐乐天的意思，整个家族只幸存唯一孤儿的复仇梗，确实被广泛应用于各类文艺作品，是个常见题材。

空性大师还在给他们讲，盲女受过刀家的一餐之恩，出事后她潜进刀家，将躲在瓮里的见藏抱走，当做自己的孩子养在身边。

“是挺当自己人，挺不客气的，”徐乐天想到盲女那毫不手软的棍棒交加，一点都没有捡了个孩子应该藏好的自觉，说，“那见藏知道吗？”

空性大师摇头：“暂时并不知道，不过就是这几天，该让他知道了。”

铁蹄阵阵，空性大师变了神色，他们齐齐转头。

街道上的住户全都训练有素，蹄声传来之际，关窗、关门、拎孩子回家，一气呵成。

转瞬成为空寂之城。

盲女护着见藏躲在一户人家的墙角，等骑兵过去。

但马蹄声在他们面前骤歇，一个刀疤脸下马，身上铠甲摩擦发出碰撞，盲女祭出她的竹棒，在面前探了探，保护一样磕着青石板画圆。

军靴踩到竹棒上，毕竟不是真的打狗绿玉棒，细细的棍子前端被踩得粉碎。

见藏挣脱盲女的胳膊愤怒去推刀疤脸，盲女把他拉回怀里，怒斥：“你谁啊？”

盲女天生的泼辣性格，天地不惧，狠狠瞪着刀疤脸。

明知道她看不见，刀疤脸还是觉得这双空洞的眼睛好像刺进了他的灵魂，身后站着大队人马，他竟感到一丝凉意一闪而过。

他说：“收养朝廷重犯刀家遗孤，欺君罔上，视王命于不顾，藐视圣权，奉圣上之命，斩立决！”

他话音才落，盲女“呸”一口痰吐过去，激射到他脸上，“放你娘的屁！老娘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儿子，你说他是谁家的杂种？”

她忽然侧耳，听到了空性大师的脚步声，喊：“大师！您认得我，你说这孩子是不是我的？什么刀家人，我呸。”

刀疤脸呵呵发笑，狞笑着抹掉脸上唾沫：“圆通寺的和尚？来，那你来说说，这小杂种，是不是这瞎婆娘的儿子？”

空性向后退了一步，见藏鼻翼翕张，仰头看着他，他躲开见藏那双期冀而用力的眼睛。

躬身说：“我佛慈悲，贫僧……不认得施主……”

徐乐天跟盛无刚悄悄过来，藏在一堵墙背后，徐乐天闻言眼睛一瞪，“他干吗？”

盛无说：“在撇清关系啊，见藏是刀家人证据确凿，沾上一点干系都是个死，这叫明哲保身，识时务者为俊杰。”

“扯淡明哲保身！就是胆小怕死，亏得盲女那么信任他。见藏做的这是什么梦？一点都不酣畅，憋死爷了。”

盛无说：“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逆天的，以一己之身对抗时代洪流的，都没什么好下场。这梦其实挺写实的。”

那是见藏第一次对人间虚幻的温暖失望，空性不如不收留盲女，不如不给见藏这一点点温暖。

因这唯一的暖的罩壁碎了之后，往后的冰天雪地怎么熬？

盲女听完空性的话呆住了，她蹲下来抱住见藏，在他耳侧悄声说：“活下去，听见没？”

她跪下来给刀疤脸磕头，“对不起将军对不起将军……”刀疤脸蹲下抓住她的头发向后一扯，“辟地在哪？”

盲女拼命哆嗦：“我我不知道！”

“没关系，我有的是时间让你知道。”

见藏嚎哭着去拉盲女，盲女一巴掌甩过去，怒吼一声：“活下去！”

盲女手里的竹竿一抖，抖出一柄长长的细剑，向上猛挑刺中了刀疤脸的心脏，众兵愤吼。

听着像是惊变突起，徐乐天终于忍不住走出来要救人，转过墙头倒抽一口气：“盛无！”

盛无转身跟过来，已经不是刚才的场景。盲女被悬在城墙顶，不着一丝，尸体皮肉翻绽，没一寸好的地方。

百鬼夜行，净荡中原。

最后一丝日光隐去了，不知何处传来暮鼓声。盛无嘴唇微启，嗡鸣声从他唇间自动出现。

“你说什么？”

盛无说：“我说阿弥陀佛，见藏应该会来给盲女收尸。”

见藏唯一的亲人死去了，他一定会来，来埋她尸骨。矮小的身上扛着巨大的刀一步一步走到城门下。

“那把刀叫做辟地，就是小刀的本体。”盛无说，“走吧，帮他。”

“啊御弟哥哥我怕鬼。”徐乐天看头上那尸体，好生可怕。

“？”盛无，“你刚才不还义愤填膺呢么？侠肝义胆呢？圣母心呢？合着是让我帮你行侠仗义啊？”

“快去快去，你看那些铠甲武士都要把小可怜见藏包围了。”徐乐天推盛无，盛无说：“如果没记错，会功夫的是你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