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渊是梦境世界跟真实世界的交界处。

大家要不是仗着自己是几个成年人, 此刻必然已经跟流落牢狱的死刑犯一样：“放我出去吧……放我出去啊……”

只要出得去, 哪怕是返回大梦之中呢？

黑龙落回地上，血透了黑色衣袍，成了一种丧然的暗红, 他以为自己筹谋了八千多年, 终于逆天改命、扬眉吐气。可一切竟然不过是一场空, 一个只有自己相信的梦。

连破灭都好像他一个人的，跟谁都没关系。

盛无终于也绷不住了, 眼看那撑起来的坚强一碰即碎, 他问了句没用的话：“没有其他办法让他们把梦继续做下去吗？”

他们进了地宫，就等于同意了交易，他们得用灵魂献祭，逃不开。

梦灵的链条围绕着灯座, 近乎虔诚地拢了拢，说：“守梦的烛火, 一旦熄灭, 梦就醒了, 你不用我说自己知道, 梦醒之后是什么概念。”

盛无比任何人都清楚，梦境形成的平行世界, 会在梦主醒来之后破灭。

“其实没有选择, ”梦灵笑起来，“守最后一盏灯，是你们唯一的选项。盛无, 最后这个梦，不可解。”

这话分量太重了，盛无简直像失了魂，他把手伸到脖子处，掏出一个链子，徐乐天看到了，说：“我的身份铭牌？”

盛无把链子绕过头摘下来，说：“还有我的。”

徐乐天下意识接住，不知道盛无要干什么。

小刀忙把自己脖子上的链子拨得叮当响，说：“我也有！”

他脖子上戴的，是见藏跟刀辞的身份铭牌。

见藏的梦中，他们是同一支队伍的战友。

盛无看向烛火，徐乐天感觉一颗心被咬噬蛀空了，他的声音是从一大片空白当中荡出来的：“盛无……你别。”

盛无笑了笑，转头在徐乐天唇上轻轻一啄。

宋若水哭得快要瘫倒，“盛老师你别啊……”

但是他们也知道，盛无只能让自己的灵守住灯捻，否则灯就灭了，世间就不存在了。

盛无看着徐乐天的眼睛，他的眼依旧毁损，没有光了，盛无说：“小天，你的眼睛里的妖孽、反天、不认输，不要熄，你是我……”

“我是你大爷！你不许去，你不能再一回这么对我……”徐乐天抓着盛无的手，像冰天雪地里唯一的一点温暖在不由分说地远去。

盛无抱住徐乐天，“我现在是个普通人，没办法让灵离体，只有你才可以，你是追踪者，你得帮我。”

“你别想了，不可能的。大不了我们全部死在这，到时候你的灵爱怎么样怎么样。我们不吃不喝，至少还能坚持七天。七天很久的，我们可以说很多话，你看你之前做了那么多糟心事，你都给讲给我。我从小到大造的孽，你也得听啊。”

“小天，”梦灵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抓不住的是空，抓得住的最后也会抓不住。”

“你放屁！给我闭嘴，”要是梦灵有实体，宋若水此时已经抓着他的头发让他见识一下女性打架是何等的诸佛退散。

宋若水喊：“盛老师，就算七天也可以啊，我们还可以给你搞一个洞房花烛夜什么的，你急着送死做什么？你是不是想让小天再一回捧出自己的心？”

盛无笑，笑得根本不像笑，说：“我很久以来一直觉得我对于这个世界，好像不是真的存在，总感觉自己的命好像不知道跟谁借来的。原来让我不惜命是为了让我奉献，那我就……给世间再一个清平安乐的八千四百年。”

颠扑不破的梦境，摇摇维

系在这一小盏烛光之下。

失梦，就是失去世界。苍生尽灭。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坏空浩劫。

盛无松开徐乐天，走向莲灯，徐乐天死死攥着盛无的手，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盛无在自己眼前幻化成空，“盛无你大爷的，我是不会帮你的……”

盛无似已痴愣，“我的过去就是我的现在，也是我的未来。”

从过去到现在到未来，盛无的命运早被写就，板上钉钉，他只有一条路可走：

“我愿以我精诚之魂，驻这守梦幽烛，渡这坏空浩劫。解这最后一梦。”

盛无呆呆地看着烛火，脸上浮起一个寂灭欢喜的微笑，他伸出手去，忽然抓起灯座。

梦灵一惊缠上来，盛无赶忙带起一阵风围拢在烛火四周，身子干脆一旋转，喊：“辟地！”

见藏猛推小刀，小刀挥起辟地，跟梦灵幻化到极长的鞭子相撞，“铮”的一声，盛无喊：“小天，菩提珠！”

小天好像刚从大梦中醒来，懵逼，黑龙给他的捆仙绳菩提珠被他挣断了，珠子应盛无的要求一直装在胸口口袋里。

徐乐天机械地打开冲锋衣拉链，小刀已经挥着辟地跟梦灵过了数招，梦灵暴涨，目的是夺灯，不断朝盛无刺过来。

辟地刀眼看缠不住了，盛无：“杨子，灵藤！扔给小天。”

惊变突起，大家都还发着愣，所有这些都从来没有演习过，发挥纯属条件反射。

灵藤朝徐乐天破空而去，徐乐天的拉链却在关键时刻，表现出了一种非要添点乱的倔强，拉不下去。

宋若水看得急死了，盛无躲避梦灵已经左支右绌，他还得护着灯烛不让灭。

宋若水伸出舌头，舌头分叉，嘶嘶冲向徐乐天的胸口，卷住衣服用力一撕，菩提珠子滚落，徐乐天忙接住珠子，全部抛起。

旋即他将灵藤一挥，灵儿带着灵藤穿过一百零八颗珠，然后灵藤冲进梦灵身体，穿破梦灵，滑了出来。

菩提珠下意识寻找旧主，梦灵正是它们从前的贯索，梦灵被珠子抱住，挣扎扭动了几下，缓缓落下来，倒在那口南海大神木的棺材上。

灵藤回来，缠到宋若水脖子上。

众人这才喘了口气，真是令人骄傲的条件反射。

“盛大爷你要干什么？”徐乐天一阵发蒙，愕然看着盛无。

盛无说：“把你衣服穿穿好。”他转向梦灵说：“知道这个局面最大的bug在哪儿么？”

“不知道。”梦灵倒也不慌，反正他们已经在绝处了，妄谈绝处逢生。想挣扎就挣扎一下吧，反正又挣不出花来。

“我告诉你啊，最大的bug在，如果只需要我一个人的灵就能保证这盏灯不灭，那么根本不需要八个觉醒者，多此一举。就算我一个人，你也有的是办法让我到羽渊中来。”

“可是地宫的门只有你们八个人才能开启。”

“没毛病，但是这规则一开始就是神定的，他也完全可以定成用我一个人的血就能开门。”

“那为什么要我们八个人都进来？”宋若水把舌头收回去，恐吓着他们。

盛无说：“因为我、小天、小刀，凌霄阁三灵。你，女娲鳞片，黑龙是个大魔头，梦灵也不是正常人，一口气把我们都给薅进来，是为了玩游戏。而六这个数字显得没文化底蕴，所以再来两个，凑成八卦的元素。”

“所以玩什么游戏？”徐乐天过来抓住盛无的手，看似暗通曲款，实际他狠狠拧了盛无一把，他真是被吓到心脏跌停。

盛无吃了一痛，也不敢声张，说：“游戏目标：破了第四禅天

这个梦境，让梦境这个平行世界，逃脱八千四百年这个魔咒。”

“你做梦。”梦灵毫不客气地说。

“梦总是要有的，毕竟我是个解梦师，得靠别人做梦糊口呢。”

“别贫了，反派都是死于话多，我们现在应该干什么？”

盛无说：“从现在开始听我指挥，如果我不知道怎么指挥，你们就自由发挥。”

徐乐天：还能再靠谱一点吗。

盛无蹲下来，把灯盏凑近棺木，说：“南海大神木，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那么神，不腐不朽。可惜了，能卖个好价钱。”

烛火立刻舔上神木。

他刚好凑了个巧，南海神木的克星就是南海鲛人油灯，火舌划拉一声腾起。

盛无说：“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