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敏说的那些话也不算十分夸大其词。永敬主持春试，和之前整治疫情又有不同。先前事态万分火急，却找不出应对办法，眼下时刻充裕，人手富足，倒有大半全花在了扯皮虚耗上。往年齐帝坐镇，众臣只按旧例行事。永敬乍然接手，就有人乘机进言哪些章程要改，哪些规矩要变，但凡一个说要变动的，倒有三个跳出来反对，光为春试所花银两该由兵部出，还是由吏部出，便已拉帮结派，吵得不可开交。永敬并无一言九鼎的实权，又不便得罪老臣。也亏他好耐性，在几方势力中斡旋来去，晓以利害，把各事都安排得妥妥贴贴。

此时大比之日将近，又适逢春风送暖，街边道旁，处处群芳竞秀，燕蝶翩跹。永敬难得有暇，在酒楼中定了雅间，送上的普洱经三泡三饮，斗室中茶香如兰，沁人心脾。他正自斟自饮，不出片刻就听门外传来剥啄之声，跟着门扉开处，来人身着青袍，肩背药箱，正是苏远芳。

永敬见他这样打扮，就知道这是从行医处直接过来的，当下斟了茶，又招呼他坐下，等他休息了片刻，才问，“怎样？”

苏远芳道，“不妨事。只是换季时分风寒入侵，之前又用药太过，上了年纪的人经受不起。眼下只用汤药调养就好。”

永敬笑道，“我想也不会有大事。老人家年岁大了，难免头疼脑热，但龙将军家中只一个母亲，一个妹子，也没旁人能拿主意，他事母至孝，急着想找个好大夫看看。他可说了什么没有？”

远芳道，“龙将军客气得很，除了医金，还送了不少谢仪，又请我常去府中为老夫人诊脉。”

永敬道，“听说龙夫人一直有血虚之症，前后找了不少大夫也没见起色。龙将军确实提过老夫人近来多有不适，若有人能时常照看一些，就再好不过。那你意下如何？”

远芳心知龙磐执掌兵权，乃国之重镇，又品格端方，洁身自好，从不参与朝中朋党之争，永敏因兵进西北，平时和他走得近些。眼下也未必是要他相助永敬，哪怕他只是两不相帮，与今后图谋也大为有利，当下道，“龙将军若是不弃，我自当效犬马之劳。”

永敬听他这样说，微微一笑。两人这几日各有各的忙碌，眼下难得一起赏景饮茶，也别有一番闲适。永敬说了两句，忽然想起旧事，问道，“对了，眼下天气和暖，我先前带回来的那些花草，你种出来了没有？”

远芳道，“虽然种了，但两地水土不同，长得慢了一些。”永敬笑道，“那也不打紧，时日方长，咱们慢慢想法子，总有一日能叫它们长得和在北边一样好。”

远芳答了声是，见永敬虽然言笑晏晏，却始终难掩倦容，不免关切道，“前几天给你的方子，你用了没有？”

永敬道，“你放心，我早晚服用，眼下已睡得好些了。”

远芳知道他这些日子为春试忙碌，大费神思，虽听了这话，还是要他伸手过来，搭了脉息后才道，“这药治神疲多梦虽能见效，但只治表症。等春试过后，你也不用那么操劳，到时候要再好好调养一阵才是。”

永敬笑道，“春试之后，自然是随苏大夫要怎么调理便怎么调理，你就算把整个药铺里的药全买来，我也心甘情愿地喝下去了。若不能将养好了，到时候咱们好好的游山玩水，你还要顾及我这个病人，岂不是大煞风景。”

远芳原本没想得那么长远，但听永敬这样说，也自欢喜，只是他性子端凝，纵然心中喜悦，也并不宣之于口。

永敬却不肯放过他，笑吟吟地道，“我知道，你虽然嘴里不说，心里却是这样想的，就算眼下没这样想，也总是时时记得的。”

远芳见什么话都叫他说了，也是啼笑皆非，道，“是，我自然记得。”

永敬正要再说，忽见窗外景致，向远芳道，“你来看。”

远芳走到他身边，只见楼外满院花树正是将谢未谢，微风过处，粉白色花瓣纷扬飞舞，便似飘雪一般，煞是动人。

永敬笑道，“这里是疏影阁，临窗就是满园杏花，取的是‘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的典故。但这句虽然有名，此时此地却及不上另一句应景了。你倒猜猜，那句是什么？”

远芳平日潜心医术，杏花是认得的，杏仁入药也知道，什么赞颂杏花的诗词却是一窍不通，听永敬问了，摇头道“我懂什么诗词……”

话音未落，永敬已握住他的手，送到唇边亲了一亲，道，“‘因荷而得藕，有杏不需梅’，这是月老灵签里的名句，难道你不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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