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珩离了柳清辉的书房往阎丘后院而去,江成月已经睡下,但尚未睡着,躺在榻上也不敢起来,看着李云珩进了来,露出一副怯生生的讨好模样,直直盯着他看,看得李云珩心底又酸又涩又烦躁。
他如何能不明白柳清辉的话……可是……就这么算了?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提起“灭情丹”这三个字,想起他干下的“好事”就让李云珩气到一口一口咬死他都不解心头之恨!然而,看着他这么一副小心翼翼委委屈屈的模样,又让他止不住一阵一阵心疼……尤其那混蛋现下还顶着那么一张稚气的脸,惹人怜惜的本领立即翻倍,叫人心软得不行。
李云珩从来不知道这世上竟有人能叫他愁肠百结又爱又恨到如斯地步,仔细想想被人将感情主宰到这步田地,甚至觉得有些可怖。
他现在是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只能逃避。
江成月自然不会知晓他心下所想,蠕动着小小的身躯朝里面挪了挪,将床榻外侧给空出了一大片地方,小手拍了拍床榻边缘,哀求地看着他。
李云珩又兀自纠结了半天,才慢吞吞坐过去。
江成月的小手立即覆上他垂在床榻上的手,仅够攥紧了他几只指头,暖暖的,软软的,叫人不忍心挣开。
江成月两眼闪闪发光看着他,满含期待问道:“你这次回来……会待多久?”
李云珩叹了口气:“等你病好了吧。”
江成月眼中神采顿失,长长的眼睫落寞地垂了垂,掩住满眼失望,轻声道:“哦,好。”
李云珩伸手便想要去摸他的脑袋,手刚举到空中,急急顿住了,掩饰性地转而替他拉了拉薄被:“睡吧。”
“嗯。”
毕竟只是伤寒,没几日江成月就好了个七七八八,便是想装病都装不了,更何况现下这个情况,他哪里还有那个脸来跟李云珩装病?
李云珩走的时候,他将自己整个埋进了被子里,宛如鸵鸟,假装自己不难过。待到他走了以后,才敢把头拔了出来,拥被看着空落落静悄悄的屋子发了好一会儿呆。
这之后,李云珩竟真的一次也没有回过,直到江成月的身体已经长成了十五六岁少年模样,即将完全成型,还是借由柳清辉来通知他这件事,李云珩才回到了阎丘。
柳清辉执壶为对座李云珩添了茶水,笑道:“您这是还没气完呢?”
李云珩抬眼不咸不淡地睨了他一眼,面露不善。
柳清辉装作浑然未觉,又笑问:“关于擎昌君,陛下今后有什么打算么?”李云珩沉默了一会,柳清辉道:“若是对他言明真相,我想着他从此留在阎丘,他必也是愿意的。”
李云珩坚定地摇了摇头道:“他因我被封印了一百五十一年,还不够么?让他再为我画地为牢,非我所愿。”
柳清辉嗤笑道:“那便任由他这般一无所知地在外面蹦跶?万一一个不慎……”
李云珩打断了他咬牙切齿道:“那我也认了。我这般待他,他若还敢……想来也是我自己有眼无珠,怨不得别人!”
柳清辉听出他这话里的哀怨意味,摇了摇头无奈地玩笑道:“陛下要是实在气不过,柳某倒是有个主意——一会儿擎昌君来了,我便告诉他你的‘灭情丹’是延迟发作的,陛下您呢,就装不认识他,如何?擎昌君必定急得发疯,不过算起来也是他自己‘自食恶果’。这样,陛下也能出口恶气……”
李云珩就静静地看着他,一张脸辨不出喜怒来。
柳清辉又掩唇笑道:“怎么?是又不舍得?我劝陛下还是早做决断的好……拖着两头都难受。”
李云珩怔了怔,微微叹了口气。
两人话还没谈完,从屋外传来一阵欢快急促的脚步,风一般卷了过来。
柳清辉放下手中茶杯,淡笑着轻声道:“说曹操曹操到。”
话刚落音,“啪”一声,江成月已经推门而入,急急奔到了客房,冲了进来,朝李云珩兴高采烈叫了一声:“阿珩!”
李云珩起身转而看向他,只是一怔。
十五六岁的江成月实则比病弱的储君殿下李云宸要高出不少,只比李云珩矮了半个头,明媚的笑容俊秀的五官,整个人看上去朝气蓬勃,英姿飒爽,神采奕奕。那一双眼笑得弯弯看着他,便是李云珩早见过他的本相,却还是为之一震。
他终于知道,从前灵越峰的同修为什么要说他生了一双“桃花眼”了。李云珩这一刻突然明白当年从兮明是怎么栽在了这双“桃花眼”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