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轻轻摆手，“你先去茶室备好茶具，我马上就到。”说完面带遗憾，意犹未尽道，“看来只有下次再请教您了。”

那老头识趣道，“大人愿意听，实在是我的荣幸。待我回佛罗伦萨时，定多捎些新鲜有趣的西洋玩意。”

菊点点头，从铺席上站起，对他嘱咐道:“还有不列颠国书籍、器械烦请多带些，必有重谢。”西的蒂唇角微弯，捻起胡须一角，露出心照不宣的样子。他操口流利的日语回道，“多谢大人，愿万能的上帝保佑您，阿门。”

少年本已伸腿跨过门口，又转过身直视老头双眼，“不，上帝不是万能的，它也保佑不了我。”那老头虽不是虔诚基督教徒，咋听到这般悖神言论也不由一时呆住。下意识反问少年道，“那什么才是万能的？”

敞开的拉门外，从走廊处传隐约来苍天二字的回音。

耀走进约六贴大的茶室，坐在靠近庭院的纸拉门旁，边观赏壁龛里的挂轴，边漫不经心自语: “从西洋来的传教士？”晴子在貼邻房间里，取出整套茶具仔细擦拭干净，再把炉子搬到茶室内靠庭院那面，拉开靠廊子的隔扇门，坐在炉边烧水。

庭院里菊花开得正盛，植株高大的芒草在月光照耀下，反射出银白色光芒。晴子把发出呜呜声的水壶从炉火上提起，用产自福建的曜变星空建盏为他献上茶汤。取京都岚山天然山泉水沸煮，再配以今春刚采摘的新鲜山茶。有人曾说过茶中有三味，一杯有清新甘味，二杯有人生苦味，三杯有往事回味。坐在这样的环境中细细品茗，似乎也品出些许味道。

不多时，轻微脚步声自室外响起，从耀这个角度越过晴子背后空缺处，可以看到穿白色华服少年的身影正快步走进，从靠近壁龛那边直接踏入茶室，在他对面坐下来。

耀微笑招呼道，“好久不见。”少年端正身姿回礼。晴子离开前，桌案上已摆好月饼、糯米丸子、芋头、绍兴酒和一对精美的西域琉璃杯。

“耀桑，三百年未见，近来可好。”

他看看少年，先不自在地摸摸鼻子，不知想到什么继而挺起腰杆道，“唔，不小心睡过头。不过，反正醒来也没事干。”虽做出理直气壮的模样，到底越说越心虚。

少年未置一词，白皙俊秀的面孔下平静淡漠。这人的心思可越难猜了，耀暗暗嘀咕。

夜已深，两人对坐同饮，庭院外的月亮终于掀开最后一层面纱，快近圆月。

耀举杯遥敬明月，口中念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似完全陶醉在这美景中。菊看着他的侧脸，伸出两只白皙的手，把酒倒入喝干的琉璃杯中，耀端起酒杯又啜了一口。灯火的光影映照到琉璃杯壁，绍兴酒的颜色有说不出的美，杯壁也逸出浓郁的酒香味。

菊面含忧虑，同样啜饮了一口；“最近西洋人的势力范围不断扩张，以后一定会延伸到亚洲。”耀从纷乱心绪中抽离出来，放下酒杯后随口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少年抚摸着杯壁，埋头思索后回道，“我想变得更强大。”

耀愣住，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才好，只得敷衍道：“你想得也太长远了。” 少年用力攥紧手中酒杯，昏暗夜色里少年面容模糊，唯独那双眼睛散发出炙热光芒。

耀已想不起那晚赏月后的事，只听到好像有人在他耳旁轻声说道，今晚月色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