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是普通人，恐怕很难接受这突如其来的重创，一蹶不起。

苏灵郡同他们无异，在他从天陨落的那一刻，他也彷徨过，无助过，憎恨过。

满城风絮之愁的人心里有多少苦楚，少年意气的他在世事浮沉中，将那一身飒爽气韵褪得如水东流。

但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人生百态，谁又能跟谁能保证此生极乐，无忧无虑呢？

旧梦如烟，转瞬即逝。

或许是时间隔得有些远了，他记不太清发生了什么。

依稀记得阿紫在他黯然离去的身影后追着他哭喊：“苏苏哥哥，别走！”

他侧首含笑，安慰着身后这个永远长不大的女孩：“乖，别哭。哥哥只是想家了，回去看看，很快就会回来的。”

阿紫吸吸鼻子，这才止住哭声：“真的吗？”

“真的。”苏灵郡用手轻轻擦拭掉女孩面上的泪珠，目光中似有波动，秋水盈盈，“你体寒胃虚，不可以乱吃东西，不然若是有一天哥哥不在你身边，你胃痛该怎么办呢？我替你写了方子，照着上面的让你师兄们去抓药就可以了。”言罢，他将一直放在怀中的一张信纸递给她，“收好了，千万别丢了。”

阿紫接过打开，落在纸上的字娟洁秀美，上面还残留着墨汁的香气。

“苏苏哥哥，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吗？”女孩面颊绯红，把纸小心翼翼的折好，埋在胸前。

苏灵郡温暖的手掌轻轻揉扶着她的头，“我该走了，你今后要好好听严师叔的话，我知道我们家阿紫最乖了。”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刚刚那个问题？”阿紫拉住他的衣袖，问道。

苏灵郡移开目光，缓缓推开她的手，回道：“我刚刚已经回答过了。”

……

这次，没有人再挽留他了，阿紫也跑走了，师尊也没有来与他告别。

也是，仙君怎么回来跟他告别呢？是他自己执意要离开的，临走前师尊也已经把该说的话都同他说过了。

“红尘在世，纵然是云荒万里也会分崩离析，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即便是七海连天也会干涸枯竭。这世间多得是种种生死别离，你有自己要去寻找的道路，人世多烦忧，你多加历练倒也不算坏事。千秋几载，何必与我一样一直守在这寂冷的神祭，如孤月浮云，虽万人敬仰，但却始终有着望尘莫及的距离，如同遥望天涯。这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才是你该去的地方。”

苏灵郡细细弱弱的背影在日光下被拉长。

唉，还想它作什么呢，都已经过去了……

他怅然。

晌午的阳光相比清晨的日光更显烈焰，屋外梨花开的极好，朵朵小巧玲珑，迎风伶俜，苏灵郡站在树下，心事重重，他目及远方，入眼的皆是一片芳菲。

不远处，初奕小小的身影也被鹿鸣谷郁郁青青的繁花遮住，他正哼着小调，蹦蹦跳跳的朝着苏灵郡跑来。

“奕儿，魏道长没有跟你一块回来吗？”苏灵郡接住疾跑而来的初奕，随他像只小羊羔似的钻入自己怀中撒娇。

“他飞走啦！”初奕回道。

“飞走了？”苏灵郡先是一愣，随后噗嗤一笑，“那叫轻功。”

初奕尚未接触过武功，自是不懂这种东西叫轻功，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嘿嘿笑了几声。

苏灵郡心道：看来，魏连也恢复的差不多了，想必是借着今日出门赏玩直接离去了吧。

虽觉得他不辞而别甚至连句道谢的话都没有说过真的很有失风度，但苏灵郡转念又想，这样更好，自己的耳朵根子终于能够清净了。

想及此，他便豁然开朗。

“怎么？一个上午未见，苏先生这是想我了？”苏灵郡刚松下一口气，熟悉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

“……”他寻声抬头。

薛景阳不知何时正站在屋顶上，面带着骇人的微笑。即使身着布衣，也很难遮住人物本身的气质，他衣袂翩然，立如芝兰玉树，笑若朗月入怀，一双镶着黑眸的凤眼宛若墨画山水，潋滟袭人。

他若是嘴巴没这么毒，肯定也能吸引不少小娘子投怀送抱吧……初奕刚刚看的竟有些出了神。

“既然都回来了，那道长若是不嫌弃就请一并用膳吧。”苏灵郡见来的人又是薛景阳，他抽了抽嘴角，勉为其难的牵起笑容。

薛景阳见此，忽然歪头，用无辜的眼神对着苏灵郡眨了眨眼，又带着十分委屈的腔调说道：“苏先生好像对我有意见，是不喜欢贫道吗？”

“……”苏灵郡无语。

此人真是太缺乏自我认知了。

初奕站在他的身侧，见对面的男子居然对着先生卖无辜，更是惊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他那样的人，就算不被别人喜欢又有什么好委屈的呢？

“先生，他是不是脑子被打坏了，你之前没看出来？”初奕扯了扯苏灵郡衣袖，小声问道。

“嗯，我看也有可能。”苏灵郡被初奕的话逗笑了，于是便接了这么一句。

薛景阳仿佛飞燕一般利落轻盈，他从屋顶一跃而下，哂笑道：“啧，殊不知文人墨客的先生也会和学生在背地里偷偷议论别人？”说完，他还言表外露的“嘁”了一声，可以说是非常轻蔑鄙夷了。

苏灵郡根本不想与他理论，他直径略过他向厨房走去，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薛景阳吃了瘪，心中自是有些不悦，但很快又被他其他心思给冲下去了。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能跟我装到什么时候？”看着苏灵郡已经没入厨房的身影，他嘴角扬起一丝弧度。

一个令人感到阴森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