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 仙华门没有弟子晨训，奇怪的是也没人来叫醒他，于是钟子灵浑浑噩噩到了午后才醒。

他坐在床边, 呆滞地望着床边的鞋，久久未能缓神，回想起昨日在石阶上守岁时见到的人, 惺忪的眼角到底还是添了几分意难平。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打个喷嚏。

可一想到要打喷嚏，却怎么也打不出不来了。

他抬起头, 望着自己住的这间院子, 顿时觉得空荡无比。

其实自龙愈走后，他就一直不大习惯住这么冷清的院子了，可是他逼着自己不去想, 也不去看。

他把书都搬到授业阁去看，练功练到深夜里才回来，每晚疾步冲进卧房，倒头就睡。

如今这个午后睡得颠三倒四，他一时乏得无力，才不得不去看清这空落落的屋子。

终究是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绝云, 来。”

他有气无力地召来了绝云剑, 绝云剑也像是霜打了的茄子, 趴在钟子灵的腿上嗡嗡作鸣。

如今，也只有绝云剑能与他作伴。

钟子灵轻轻抚摸着剑，又忍不住想起了那个人。

“愈, 来。”他轻轻念道。

屋内半点回响也没有。

他鼻尖酸酸地抽了一道冷气，忍不住又念了一遍：“愈……来……”

这句口诀，本就是龙愈当时为了好玩哄才骗自己的。如今他不在仙华山上，无论怎么喊，他都是听不见了。

这时，只见外面御剑浩浩荡荡地飞过一队仙华门弟子，正往仙华西南方向的侧山而去。

眼下正是忙着各处伏魔之际，何况这才年初一，这么多师兄弟聚在一起往最为偏僻的山丛中去，究竟要干什么去？

钟子灵起疑，正要出门一看究竟，赶巧钟微杨便也御剑而来，飞到了他的面前。

“六弟，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才醒！”

“五哥，外面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钟微杨拧眉质问：“唉，六弟，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四姐是魔族女祭司？”

钟子灵一惊：“五哥你怎么会知……”

“不仅是我知道，现在整个仙华门，连各大世家仙门都知道了！魔界这些日子侵扰我仙华一带，正是因为我们押了他的女祭司！如今我爹爹与掌门叔叔正要惩处四姐，不，是惩处魔界祭司！”

钟子灵偏头痛，扶额还未想通，为何一夕之间事情就变成了这样，又忙问：“那他们要如何惩处四姐？”

“她是魔，自然要关到镇魔塔中的！但你也知道的，关进镇魔塔中的魔须得进行三问、六笞、九染之刑，这会儿，应该已经到六笞了……”

仙华山镇魔塔，镇压着上万魔怪，自一千七百年天魔大战，就有一部分凶煞作祟最甚的魔怪镇压与此，往后每年都会有新的魔被镇入，那镇魔塔上虽由寒冰镇封，可里头的魔气积怨千年，最为可怖。

况且那所谓的三问、六笞、九染之刑……

三问，以冰晶刃刺问魔灵。

六笞，以伏魔节鞭笞魔魂。

九染，以万安鼎浸染魔怨。

所有魔须得经过这三问、六笞、九染之刑，才能永世镇压进那镇魔塔之中。

只是这三种刑罚，于魔来说，是为了削弱修为和魔性。

可钟采兰根本就是人肉之身，怎么吃得消这三、六、九之刑？

钟子灵凝神提起绝云剑，就立刻往镇魔塔的方向赶去。

“喂，六弟！你出去干什么！我来

这就是受了掌门叔叔的命令来看住你的！如今所有人都知道你包庇了魔界祭祀，心里对你埋怨得很，你若是去了那，少不了也要挨骂挨打，到时候你又得被罚到望月石上跪个三天三夜！”

钟微杨劝不动，见他已经跑远，叹了一口气，只好一起追了过去。

……

镇魔塔前，仙华门所有长老弟子摆阵齐聚。

钟采兰用铁链被捆在那塔前的石柱上，胸前插着三把冰晶刃，皆已被她的鲜血染成了红色，血与刃上化了的冰水混杂，一滴滴地落入她的裙摆，将她的半身染成了殷红色。

钟封阳负手背立，他的影子被塔上的灯火拉得很长，脚下的雪又仿佛将他周身都冰冻住了，令人觉得他沉重矛盾，又让人觉得他高高在上不容置予。

此时专门负责看守镇魔塔的弟子手中握着伏魔节，往钟采兰的身上狠狠抽了一鞭。

钟采兰身子随着那一鞭子猛然抽搐了一下，似是晕厥了过去，再也没有丝毫反应。

钟微竹哽咽良久，到底是按耐不住，上一步跪下阻拦：“掌门叔叔，这一鞭子下去，她怕是会没命的，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再商议……”

他说这话的时候也没有多大底气，只是有些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