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船已临近了岸。

龙愈不等靠岸系舟, 收起龙尾，就恣意一跃到了岸边。

舟身往下猛然一晃, 钟子灵正与那两个弟子交谈，此时回过身看他, 淡淡地往下瞟了他一眼, 问：“不疼了？”

龙愈尴尬一笑, 故意提高了嗓门：“有你揉，屁股早就不疼了。”

那两个弟子听了之后, 差点没从船上摔下去。

“师、师兄……你还给这恶龙揉揉揉……揉屁股啊？”

“没有的事。”

钟子灵眉头顿时深蹙，也持剑飞到了岸边, 冷瞪了龙愈一眼，警告道：“入了瀛洲境内, 少胡言乱语。”

龙愈不以为然地一笑，朝着他拍拍自己屁股，“别的主人都给自家仙兽亲自顺毛洗澡，就算你真给我揉个屁股怎么了，这还不都是拜你所赐？再说了，我又没告诉他们，你究竟是隔着衣服揉的，还是没隔着衣服揉的呢——”

“……闭嘴！”

钟子灵毕竟还有些少年气盛, 这才这么几句, 就点着了。

此时，有一队弟子御剑下云梯，拔剑挡在了龙愈面前, 他们应是通过湖面上的结界探到了龙愈身上的邪气，想来擒他。

“果然是游冥山的恶龙。竟敢闯入瀛洲岛上！自投罗网！”

龙愈见这群修士来势汹汹，也不着急，“嗳哟”一声就环抱着钟子灵的腰，躲到他的身后：“主人救我——”

钟子灵敛目，当即抬袖护住了他。

那群弟子皆是一愣，先放下了剑，齐齐先朝他行礼。

钟子灵虽年岁不算长，可却是千年来唯一一个拜入归一神尊门下的关门弟子，归一神尊寂灭后，他就独自代替师尊掌管着一些事务，素来受到瀛洲弟子们敬重。

钟子灵微微颔首，道：“此龙已被我收服，让路吧。”

一片愕然。

那群弟子紧握着剑，一时间让路也不是，不让路也不是，犹犹豫豫地僵持在原地。

钟子灵防止龙愈此刻与其他弟子起冲突，手中化出一道细铁链，套在了龙愈的脖子上，道：“以后，你与我就住在这了。”

龙愈嘴角一僵，见钟子灵要牵着自己往那云梯上走，顿时不自觉地扎住了脚跟，不愿挪动。

他明知道接下来云梯这一路会发生些什么，到底胸中是意难平……

钟子灵发现了他的异样，只当他是难以驯服，闹脾气故意使绊，只好加大了手中的力道，硬领着他往前走。

龙愈就这样踉踉跄跄、别别扭扭被他牵着上了云梯。

虽然心中抵触的想法已经不同，可不情愿的样子，与前世倒是如出一辙。

无论如何，为了修补魂魄，这条路还是得再走一遍，避无可避……

那群弟子也不敢真的拦下钟子灵，见他将龙愈领到了各人跟前，还是一个个低头，相继让开了。

从岛内闻讯而来的弟子越来越多。他们都不信钟子灵收了龙愈，还将他带上了瀛洲岛上。

云梯两端哗然声渐起，细碎不堪的声音透过云层传来，令人心烦意乱。

瀛洲的这条云梯好像共有六千多阶，龙愈也记不清了。六千多阶不算长，天界还有道一万阶的玉梯。

可龙愈旧地重游，觉得脚下的这条路要比前世煎熬多了，提着心，吊着胆，似乎那尽头遥遥无期。

终于，该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

一把佩剑朝龙愈凌厉地刺了过来——

龙愈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剑，时刻都提防着，耳边一有剑声，

就想挺身出去自己受了。

可不料就算是如此，钟子灵还是比他快了一步，几乎是本能，他侧身将龙愈往后一推，那把剑就插在了他的肩头上。

“你……”

龙愈望着那把穿透他肩膀的长剑，胸中顿时升起一团气，像是要把他五脏六腑都给炸裂了。

从那剑锋滴下来的滴滴血，汇成了一股细流，龙愈想撕下自己的衣角帮他擦，想问问他疼不疼，想把那剑拔下来再朝那云端的那人刺回去！

可他喉结滑动，还是把想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把想做的事都扼杀在了脑子里。

这里只是记忆重演……这一切都是假的……

不是真的，忍一忍，别看，忍一忍就过去了……

龙愈心中反复念叨着这几句话，他知道别的自己也做不了。

钟子灵抬眸望了眼那弟子，也看到了众人眼中的不解与怨恨，下颚微顿，手最后从肩头那把剑柄上滑落，没拔下剑，还是任由肩上的血顺着滴了下来。

这是他同门弟子的剑，是他犯了错，动了欲，违背了使命，一意孤行将龙愈带了回来。

他得受着，忍着，也没资格埋怨。

他面不改色，提起铁链，继续牵着龙愈往前走。

他才走了一步，又从另一方向飞来一剑，还是奔着龙愈去的——

可那把剑毫无意外，又一次被钟子灵的身体给稳稳挡住了，龙愈毫发无损。

接着，又有第三把剑，第四把剑，第五把……

钟子灵胸前背后已插了数十把剑，身后的云已被血染红了，脚步发沉，可他的背依旧挺得笔直，未曾放下过手中牵着龙愈的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