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且说说, 他的活……究竟是如何个不好法……”

龙愈愈发来劲, 全然没留意到钟子灵的脸已渐渐拉了下来：“那人没什么经验，定不是老手，白白蒙了我的眼睛, 竟也不知道先撩拨一番, 可知此人实在是无趣, 不解风情。若只是无趣也就罢了，还是个霸道只通晓蛮力的, 像是憋了上万年的火都集在了我一人身上。依我揣测, 这人定是个痴想着要与人欢好，可因为长相过于丑陋，无人愿意与他结为道侣，只好趁人之危——”

“龙……愈……！不知羞！”

钟子灵目色已冷到了极点, 压着胸中的愠色，一冷一热, 额上的青筋这才迟迟地显了出来, 面色霎时变得极为难看。

龙愈这才后知后觉, 觉得自己多嘴说得过于详细了, 想把这事赶紧翻了篇，忙笑了笑道：“主人, 不说这个了, 你还没告诉我后门在哪呢？”

“没后门。”

钟子灵冷冷地撂下了这句话，便进了书房，挥手便是一张结界金网, 不留情面地把龙愈拦在了外面。

龙愈一个踉跄，差点触到了那结界，知道这结界是专为了挡自己而设，破解不了，只能趴在门边往里头张望着。

明明是他问，自己如实答了而已，至于这么动气么？

钟子灵背对着他，周身冷意凛然。

龙愈知他懊恼，过了会儿，还是壮着胆子往里吹了声哨，去招惹他：“主人你若是不肯告诉我后门，我晚上可就住在你这观海殿里了，反正你这殿宇这么宽敞，你和禾东两人住着也冷清不是？”

钟子灵真怒了，仍是不理他。

龙愈又使了些别的法子想逗他、引他注意，不过眼下钟子灵俨然就是个冰窖，任自己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肯应自己一句。

他早知道把这事说出来会让他生气，可万万没想到的是钟子灵既不训斥自己，也不打自己，只生闷气置着自己不理。

这还是头一回。

想着这也兴许也是他复生之后，阴晴不定，又多出来的一个新毛病。

龙愈作罢，只好百无聊赖地蹲在门边，想等他气消了再寻他解释。

这一等，便是一宿。

翌日一早，钟子灵推门而出，就见龙愈竟还在书房门外候着，席地打盹。

他彻夜不曾放下的眉头忽的舒展了开，掌心聚了一道灵力，去取来了屋内的一张毯子，想给他盖上。

可没想到毯子还未到手，龙愈先睁眼醒了过来，忙笑着道：“主人，都过了一夜了，你气消了点没？”

钟子灵忙收回背后的那只手，毯子也随之落到了地上。

龙愈听到动静，正打算往屋里瞄一眼，又被钟子灵挡住了：“没生你气。”

这话龙愈才不信。

“你要是不为了那件事怄气，昨夜能那样都不搭理我半句？是我说的笑话不好听，还是我说了什么惹你不快了？你起码告诉我一声好不好？我日后改，我都改还不成么。”

比起钟子灵不搭理自己，他倒还情愿挨打挨骂。

“都不是。”

钟子灵面色依旧不好，顿了片刻，很低的说了一句“我是生我自己的气”，便疾步绕过他走开了。

龙愈没听清，忙爬起来追了上去。

没走几步，钟子灵忽又顿住了脚步，驻足望着面前那一片望不到尽头亦陌生的碧蓝汪洋，良久，眼底黯然，忽然说道：“愈，我想回仙华山一趟。”

“仙华山？”

龙愈怔了一怔，仙华山九年前便已是一片荒芜，魔火燃

尽了那里所有的雪山，况且这九年来也不曾在天界听说过仙华门这一派还留有什么人。

过去了九年，曾经的仙华山恐怕是早成了乱葬岗。

若是让他真见到仙华门变成了这副模样，难免会想起九年前被屠门的事，怕就是去了也只是平添感伤。

“咳，那里……也不剩什么东西了，你如今好不容易封了仙位，还下去哪干什么？”

钟子灵顿了顿：“爹爹和兄长们的尸体，应还无人收拾打理过，我想去找找，顺便把他们安葬了。再看看能否帮忙重建仙华门。”

他心里多少是有些自责的，只是龙愈不能体会他的感情罢了。

龙愈侧过头，看进了钟子灵的瞳中。他的黑瞳映着万里无边的水天一色，沁人的波浪微拂，却掀不起他眼底的一丝波澜。

美则美矣，却像丢了魂的美人，让人怜而爱不起来。

眼前这片仙海于他来说，不是海阔天空，也不心旷神怡，是禁锢，是枷锁。龙愈知道，钟子灵向往从来都是那绵延不化的雪，是那料峭巍峨的群山。

仙华山毕竟是他这一世长大的地方，与前世的瀛洲仙境又不同。瀛洲只是修仙学道，可仙华山里有陪着他长大的亲人与伙伴，一夕之间覆灭，怎可能说放就放下了。

所以都说，天上的神仙若是动了思凡之心，便容易死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