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雪早已消尽，三司贴出告示知照商贾开市，坊间或忐忑或猜疑，零星几家商铺壮着胆子开了门，平康城渐渐恢复生机。----更新快，无防盗上----*--

郑宅却依旧笼罩在初雪的寒意中，灵堂上的幔帐似也被冻住。萧梧刚吃过药，便又回到灵堂，仍旧跪在原来的地方，昨夜洒落在灵堂上的血已被清理过，只留下淡淡的痕迹。苓娘不敢再劝，只是往灵堂的火炉里添了几块炭，又拿起一旁楚钰留下的白狐裘，替萧梧披上。

按照景国行丧的礼制，郑将军在初十日由执金卫中几个颇受他器重的青年抬至城郊安葬，捧灵的不是萧梧，他只能坐在马车里，远远地跟在后面。不必去看，萧梧也知道沿街一定站着不少平康城的百姓，他们是要为殉国的郑将军送行，而萧梧，这个通敌叛国的无耻之徒，不配出现在送葬队伍中。

好在百姓们并未一路跟随，萧梧才得以在郑将军坟前叩了三个头，焚了三炷香。

翌日，萧梧打点行头时才看到楚钰的白狐裘尚未归还，又想到灵堂之上，如不是楚钰的开解，使他吐出那口郁结于心的血瘀，恐怕还要多折腾数月才能离开平康。思及此，萧梧拿上白狐裘，安排了马车，自是往王宫方向去了。

楚钰与三司众臣议完事，又听了六部大小官员的一通奉承，只想找会儿清净，此时便独自在王宫的御花园里舞剑，见萧梧抱着白狐裘自不远处走来，便随手挽了剑花，将剑送回鞘中。

“扰了太子雅兴。”萧梧已来到楚钰跟前，依旧恭敬地俯了俯身，“好在是不会有第二次了。”

“打算去哪儿？”楚钰知萧梧此来是为辞行，便随口问道。

萧梧抬头看了看枝头待放的红梅，答道：“没打算，四处走走看吧，反正出了平康城，便没人认得我了。”

“倒可以去承国走走。”楚钰的话似是客套的邀请，又似是不经意的随口一提。

萧梧却笑起来，这笑容不似投诚时的那般谄媚，竟带着几分悲怆之意，过分明艳的五官也有了一丝清冷。随后，萧梧看着楚钰，说道：“太子殿下忘了，我此时不正在承国吗？”

楚钰明了萧梧话中的意思，摇头苦笑，道：“是本王糊涂了，今日跟大大小小三十来个官员绕了半天舌头，早晕了头了。”

“太子殿下这般聪明之人也有糊涂的时候，看来景国这萎靡冗陈的官制确是厉害。----更新快，无防盗上----*--”萧梧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句，并不多说。

楚钰却不打算放过萧梧，看了看天，言道：“一会儿恐怕又要下雪，不知九王子愿不愿意同本王喝两杯。”

“太子殿下又糊涂了，我已经不是什么九王子了，往后叫我萧梧就好。”萧梧提醒着。

“那不知，萧公子愿不愿同本王饮两杯？”楚钰倒也从善如流。

“那就要看殿下有没有红泥小火炉了。”萧梧淡笑着，似已恢复了往时的俏皮。

楚钰竟也真找来两个烧着炭火的朴拙小炉，备了几道寻常小菜，摆在御花园的水榭中，又命人烧了个捧炉送来。

看着手中的捧炉，萧梧心头忽的一动，随即又镇定下来，坦言道：“殿下这般厚待，是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我实在是喜欢跟你聊天。”楚钰竟像寻常友人那般与萧梧说起话来，“纵横游说时，绝不直言，坦诚相见时，又绝不绕弯子。”

“殿下还真是高看我了。”萧梧纤长手指拨弄着捧炉锦罩上的穗子，语气平淡至极。

“怎么看你，是我的事儿。”楚钰倒是意外的真诚，随后又话锋一转，“你有没有听过一个叫陈丙康的人？”

萧梧似乎早已料到楚钰会问什么，也不遮掩，答道：“他是德昌九年的进士，原本该去工部任职，因不懂得做些合时宜的风雅文章，便被我那深得皇心的二哥萧构发配到国子监挂了个六品的司业。”

“你怎么看他？”楚钰问道。

“不是个谋臣，却是个直臣。”萧梧顿了顿，接着说道，“他深谙水利，如在工部做个侍郎，倒能解怀河之困，造福一方百姓，为君分忧。”

楚钰看着萧梧，眼神中竟不掩饰对萧梧的欣赏之意

“想来殿下心中已有了计较，这几天也将各级官员削减了不少，可冗官之症尚才解了一半儿。我接下来这些话，就权当是酒中闲谈吧。”萧梧索性不再隐瞒，与其等楚钰一个个问，倒不如竹筒倒豆子，一口气全交代了。

见萧梧这般坦诚不讳，楚钰更是欣喜，微笑着听萧梧毫不生涩地谈起各部官吏。

“工部和礼部的各级官吏多是八王萧柃一派，萧柃为人做事向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招揽的也都是些庸常安分之徒。”楚钰将炭火渐灭的捧炉放到一边，接着道，“但，工部的叶宜和张问之倒是跟萧柃没有瓜葛，能做实事。礼部的邱应也不结朋党，但能力上稍有缺欠，至于户部……”

水榭外果然飘起鹅毛大雪，顷刻间压满了枝头，萧梧不急不缓的声音从水榭里传出来，同雪花似的轻轻淡淡却又曼妙可观。

捧炉换过一次，又躺在了萧梧纤细苍白的手中，炉火中的炭也添过两次。壶中的酒倒是才少了一半，还多是进了楚钰的腹中，萧梧不过在说话的间隙浅酌了三两杯，脸上却已泛起红晕，想来并非善饮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