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离办公室不远，只是教学楼设计得方方正正，办公室却曲里八拐。

随便往哪个角落的窗口一探，都是天然勘测点，视觉效果极佳，饱览该层各个教室风光，把人类智慧体现到了极致，极大方便了老师幽灵一般神不知鬼不觉地抓鬼行动。

班主任叫杨雁，她的办公室恰在九曲黄河的尽头，兜兜转转的路线绝对是路痴的噩梦级别。

办公室不比教室，冷气开的十足。

室内外温差太大，束君策一进去就连打几个哆嗦。张开的毛孔被冷气一吹，心悸的感觉又犯了上来。

他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压下不适。

杨雁坐在自己那张皮椅上，用眼神示意他搬张椅子坐下来。

他刚开口拒绝，才说了几个字，“没事我站着就……”就看见班主任脸上涌过一丝不悦的神色。

“……那行吧，”他想起外公嘱咐过，别违逆老师，尊师重道才是正道。

但坐哪儿才是真正的麻烦。束君策环顾一周发现除了教师的大皮椅子，找不到其他他可坐之处。若他要也拖个大椅子来，两人面对面往里面一瘫

——这是要比谁更大爷吗，看上去也太傲慢了。

杨雁自顾自地陷在真皮椅子里玩着手机，没有顾他的意思。

搜寻一圈，束君策终于在角落里看到一把破旧不堪的学生坐的小凳，虽然上面蒙着一层灰。

他走过去轻轻一提一掸，椅子就一通吱呀乱叫地哭诉，嚎得中气十足，吓得他差点扔回地上，也不知能不能坐人。

束君策搬来椅子将就着坐下，甚至不敢把全身的重量都压上去，勉强悬空保持稳定。

杨雁这才放下手机，好像突然想起要打温情牌，于是双手覆在束君策手上，轻轻摩挲着：“我看过你的入学成绩，语文数学分都很高，就是英语还要加强。不过没关系，刚开始英语不难，挺好补的。你年纪比别人小点，我会照顾着……”

她的神情混杂着一种对弱者的同情和高高在上的强势，仿佛束君策是那地里的“小白菜啊，地里黄啊，三两岁啊，没了娘啊”。

虽然事实也差不多。

但自从那双柔弱无骨的手覆上来握住，束君策就一阵恶心，也不知是空调吹的，还是仅仅因为心理上的反感。

班主任涂着护手霜的手又细又滑，像蛇一样，配上了刻意演出的慈母温情，摸得人反胃。

他碍着礼节没有挣脱，点头应允：“好，我会加强背诵积累。”

走出办公室，束君策内心一阵空落。

那二十六个弯弯绕绕古灵精怪的字母，别提写题，他连都没有见过，真不知道把自己弄到英才班要花多少钱与人情。

接来住是他妈花的钱，但有点他想错了，这倒真是他自己考上来的。他妈恨不得以考不上为借口，把这包袱重新丢回h县。

小升初考试内容与小学所教相差甚远，就大家三脚猫的功夫，古诗积累数学应用一题不会者都大有人在，更别题一塌糊涂不知所云的作文。

学霸就是学霸，一门瞎蒙，还是能考中。

电话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他低头一看，备注是妈。

看到这称呼束君策条件反射想到就是一双冰凉柔弱的手，娇花照水我见犹怜的情态。十次有九次见面都在哭哭啼啼地外公诉苦。

那些本不存在的情绪成对成双地涌了上来，束君策烦躁得直接掐断了电话。

理智回笼。

自己还寄人篱下，有什么资格敢凭着心情做事？

“喂，妈，我不小心掐断了，有事吗？”他默念几遍二十四字核心价值观，硬着头皮回拨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