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策啊，”女人甜腻腻的声音顺着电话传来，咫尺的声音像是在舔着你的耳朵，让人头皮一阵阵发麻，“妈给你报了个英语培训班，明天开始上，书都买好了。你放学直接去上，包晚饭，你看行吗？”

“有什么不习惯…”，那边的声音顿了顿，显得软弱无能犹犹豫豫,“就告诉妈妈，妈妈尽量帮你解决。”

胃里沉甸甸的恶心感，顺着声音再一次犯了上来，他压着嗓子胡乱应了几声，掐了电话，直接狂奔去厕所吐了个一干二净。

直到胃里空了，才显得不那么难受。

刚吐完，眼角不由自主的泛着红，像是哭过一场。他漱了漱嘴，撑着洗手池边缘，平复着心跳。

束君策曾经花了很长时间，才从只言片语母亲和外公的哭诉中顺出家里乱七八糟的关系，以及自己这颗没用的螺丝钉所处的地位。

——简直就是作为自己妈妈年轻时混乱任性狂妄自大，还瞎了眼跟了流氓的不堪回首的生活铁一般的见证。就像诚信记录档案上的污点，想方设法都要抹掉。

可惜毕竟是一条人命，当年死活要生，现在抹不掉，还得认。

好巧不巧，吴缅正是这时一头闯进厕所。

放学之际，他和同学口嗨得开心，匆匆忙忙提着包就和新认识的小伙伴结伴回家。

直到停好自行车，踏进家门，妈妈打开空空如也的书包质问：“你要包的新书呢？”吴缅这才恍然意识到，“完蛋，光顾着玩，一本没带，还得回学校拿。”

顾不上身后母亲气急败坏地咆哮，“你个小崽子开学报道第一天就毛手毛脚，丢三落四，暑假头都玩掉了吧……”吴缅逃也似的，蹬上车就往学校溜。

流年不利啊。

拿完了书，他顺势打算洗个手，就看见眼角通红的同桌，撑着洗手池边缘发呆。

这一刻，真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刚开学就撞见人家隐私，绝非好事。

“能躲厕所哭的心事，多数是不好开口的，”吴缅心道，“要是换作徐骥才或是老熊，自己一巴掌往后脑勺一呼，直接说有什么难事不找兄弟开口，自己偷偷摸摸哭个屁啊就行。”

可这新认识的人也不熟，怎么安慰都有街委会大妈贼眉鼠眼，到处打听私事来找抽的嫌疑。

两人面对面不说话光站着，像两根棒槌，杵在臭气熏天的厕所里，尴尬直顺着厕所缝往外冒。

最后还是吴缅用仍沾着水的手，轻轻拍了拍对方手臂，嘴里支吾地说着，“别在意，我什么都没看到。”

话音未落，吴缅就想扇自己一巴掌，要是人生也能撤回倒带就好了，“我个傻逼，妥妥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束君策：“……”

他忽地笑了起来，露出两个酒窝，“我也没什么事，洗脸时水溅到了眼睛里。”

同样是普通话，话到他嘴里说出来，吐字音调就是柔和了许多。不娘，但叫人听着舒服。

“不像老熊”，吴缅想，“说句话跟放炮一样，满口跑火车，捎上他那一身随着倒豆子般的话花枝乱颤的肥肉，听着就想揍人。”

束君策擦了擦眼角，正儿八经地瞅了瞅吴缅，对上那青葱的眉眼与习惯性微微上翘的嘴角，心里暗想：“好像未来这暗无天日的日子，也不是不可忍受。”

该挫的都挫了，在这个半尴不尬的状态下，两人匆匆告别。

吴缅骑上单车，眼前又浮现出同桌厕所眼角泛红的脸，突然冒出首歌。

那首歌怎么唱来着？

“小了白了兔，白了又了白，麻了辣了兔子头浪了起来~”。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够自己恶心恶心，折腾不到行人。末了吴缅回忆起刚才胡乱碰到对方皮肤的触感，腹诽道，“他皮肤怎么这么嫩，是大宝涂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