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臣钻出了休息室,场助在门外等他。
这人全程黑着脸,想也知道是对潘漠突然塞了个人进来而感到不满,也不知道现场为此而修改了多少。他声音掐在嗓子里,又小又模糊,孟臣努力地辨认着他嘴里的话:“待会上去随机应变就行了,跟那个男的有点互动。”
那个男的。
孟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在场助瞪他之前,撩起了进入现场的黑帘子。
逃?逃什么逃,人家都签成自己主教练了,能逃掉吗?
况且,自己难道不是一直在等吗。
刺眼的现场打光害他一时间没太看清楚他要找的人,那人却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孟臣怕极了尴尬,正准备装不认识,却发现对方比他还装得像。
谭观止面不改色地做了个“请”的姿势,转头跟记者们介绍:“这位应该都认识吧?我也是久闻大名了。”
孟臣:“……”
好一个久闻大名。
“我是April。”孟臣瞥了一眼谭观止沙发旁边狭小的双人位,果断地选择了站着接受采访:“TLG的狙击手。”
记者们一拥而上,几乎脱离了席位:“请问你对于队伍新教练有什么看法?对于‘队伍大换血’又是怎么想?”
孟臣一下就懵了。
他确实对旧队友多少有点不满,但在他决定签在TLG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在他没看监视器的半个小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潘漠那边已经乱成一团了。
这次采访是网络直播,根本不需要等媒体散布消息,网友就炸开了锅。虽然全基地除了队员都知道谭观止要重组TLG的事情,但却万万没想到他可以这样轻描淡写地把还没准备好的事情就这样说出去。
这是根本没打算给选手和管理层留退路!
旧队员群里的质问、微博私信轰炸,潘漠应接不暇,经理那边似乎想要分担压力,但迫于对外没有影响力,只好无奈旁观。
而孟臣也突然明白了潘漠对他说的那句“对你来说是好事”其中的深意。他一瞬的愣神也被媒体看在眼里,好在谭观止突然替他解了围:“管理的事情选手插不上手,你们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那再请问零神,April会被换掉吗?”
谭观止歪了一下头,夺目的白光中,那颗痣隐藏在明暗的分界线之下,晃得孟臣几乎失去控制眼球的能力,要时刻把目光聚焦在他脸上。
“换掉?”谭观止一副听到了笑话的模样,突然从沙发上坐直了身子,露出前所未有的凌厉目光:“我就是为他而来。”
灯光渐渐熄灭。
这一切在孟臣眼里如一场梦,场景变焦再柔和,于他而言也像玻璃破碎,嘭的一声,洒了一地晶亮的危险品。
有点假,但却是真的。
高层办公室。
公关部正努力地顺着舆论尽量扳回一局,好在TLG最近影响力不大,听闻谭观止归队的消息,官博的粉丝量甚至在涨。
竞技圈子如此残酷,哪里会有人在乎打得差的选手何去何从?
无论他们曾经获得过什么样的成绩,一旦失去实力,就只有被抛弃的命运、变成烫手的山芋。
潘漠先他们一步回了基地,留下发呆的孟臣和在后台换衣服的谭观止面面相觑。谭观止脱下了过分修身的西装外套,背对着孟臣一颗一颗解开了衬衫的扣子。
孟臣从镜子里默默地看着他优越的腰线,抽出两张纸来像搓地板一样干巴巴地把妆给卸了,又把涂了唇膏而显得红润的嘴唇硬生生擦得毫无血色,伸手拨弄了一下脑袋前面蓬松的卷毛,垂下了眼。
谭观止先他一步开口:“还讨厌我?”
孟臣闷闷地应声:“……不。”
柔软的黑色棉T顺着谭观止腰背落下,遮住了他的蝴蝶骨和腰窝,他活动了一下肩膀,朝孟臣走来:“那就是恨我。”
孟臣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抬起眼从镜中与他对视:“你不觉得自己太奇怪了吗?”
谭观止歪了歪头,拉了把椅子坐在了孟臣身边:“怎么说?”
“谭教练,我是您今天初见的队员。”孟臣移开目光,强压下心里的烦躁,不冷不热地嘲讽:“在一个陌生后辈的眼皮子底下光着上半身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您还要不要在队里树立威信了?”
谭观止听完居然还点了点头:“威信,你是不是可以把我微信加回来了?”
孟臣心头起火,一直向上窜,烧坏了脑子。他双目含着怒意回头瞪他,怒极反笑:“你回来干什么的?”
谭观止敛起了玩笑的神情,看着孟臣的眼:“回来好好看着你。”
只听咚的一声,门被摔上,重重的脚步在走廊里回荡。
谭观止听着孟臣离去的声音,一个人坐在镜子前,一松劲露了满脸的疲惫。
确实不再是那个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兔崽子了。
基地,直播间。
孟臣今天的话格外多,逮着机会就和遇到的路人疯狂尬聊,从“大兄弟,你这旗袍不错”聊到“诶,你这个背包怪好看的”,活蹦乱跳得像喝了假酒。弹幕一片大笑,夹杂着——不,主要是关于下午采访内容的交谈。
孟臣的粉丝也好,TLG真正的队粉也好,都确实该高兴。
现在教练加狙击手两个六星SSR,其中一个还刷了满级,剩下的几个空席想来也不会差到哪去,这样看来TLG要起飞了!
开始有一大批人臆测着阵容。突击手会是谁?是MYG那个传闻要转会的明星选手,还是OCD的那个?队伍最薄弱的指挥点会不会从欧美引援?
孟臣只管笑,一概不回答。他的微信也被旧队友刷了屏,大多数是道歉的,也有直言伤心的。如果没猜错,他们应该自己建了个小群,里面讲些什么孟臣不想去猜。
毕竟大多数人只能看到他风光。
训练室的门又响了,孟臣以为是潘漠,头都没回继续在镜头前挥霍着精力,好换今晚无梦的安眠。耳机里声音很大,他在沙漠地图的山坡上举着一把98K,用勉强能看清楚的三倍镜漫不经心地扫视着四周,却在看到猎物时瞳孔骤然一缩,枪口一抬便完成了瞬狙。
谭观止站在他身后,隔着眼镜,看不太清楚表情。
这也是当年自己教给他的。
弹幕疯了似的提醒孟臣,孟臣却醉醺醺地手舞足蹈胡言乱语,然后身子一仰,打到了一个软乎乎有点凉的东西。
好像是个人……
孟臣猛地抬头,耳机线抻着从他耳朵里掉了下来,砸在身上又弹到一边,挂在桌沿摇摇晃晃。
谭观止伸手帮他把耳机拿了起来,犹豫了一下,只帮他放在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