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舟看了眼黑板，他已经完全跟不上教授的思维，一眼望去，尽是些横横竖竖的框线，有时候还有几个粗犷的英文字母。

日常被英文打败，但还有什么选择？当然是原谅英语。

转头四看，忽然在门外头看见一个光溜溜的脑袋，而对方也正好看见了他。林成雪一喜，哎一声就要跨进门里，教室里喧哗起来，教授讲到一半被打扰，扶了扶眼镜框，尽量和蔼道：“同学，我们在上课。”

教室里的学生大多是被林成雪的脑袋吸引的，仔细看时才发现这学生长得嫩，当然，跟小孩似的。自以为成人的大学生看谁都是看小孩。

从舟扶额，只能不断地做着手势让人出去，林成雪也堪堪反应过来，课堂秩序这才恢复正常。

下课后，从舟寻了空，也顾不上他人的目光，提着林成雪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皱眉问：“江天一不是说工作日不要来的吗？”

林成雪小脸挤在一起，他生得嫩，对表情的掌控程度也不怎么样。

这是生气了。

从舟心里一咯噔，他不自觉地就带上了长辈的语气，是在家里管妹妹管出来的，看年龄比自己小的都不自觉地宠溺、看护。

他清咳了几声，神色尴尬，也不掩饰自己的情绪，这样的态度反而让林成雪感觉好了许多，眉头也舒展开来。

林成雪平日里除了上学打架也没有别的课余活动，从舟带他在大学城里逛了一周，临太阳落山时他才说：“今天和江哥说了，带从哥你去太阴。”

林成雪总是什么哥、什么哥的，带些少年的中二，也挺有礼貌，看上去不那么像一个惯常打架旷课的。

从舟一晃神，林成雪就拿手在他面前挥了挥，从舟猛地反应过来，还有些恍惚地问：“什么？”

林成雪又皱在了一起，小小年纪还皱出了抬头纹。

“你是想摸我的头吗？”

“什么？”从舟没有跟上他的思路。

林成雪好像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要摸就赶紧摸吧！”

从舟哭笑不得，虽然那锃光瓦亮的小光头看上去手感应该不错。

林成雪那边还在感叹：“不要像陆姐一样，想做却又不敢做，迟早憋出病来。你看她看我的眼神，那是对我的头蓄谋已久！”

这回从舟没忍住，少年的成就感总是来自一些奇奇怪怪的方面，就像现在。

最后两人坐上了去往市中心的公交，林成雪也让从舟“如愿以偿”地摸了下他的头，从舟瞥他一眼，摸完之后才说到：“的确很少见不怕长不高的。”

他清楚地看见小孩的身形僵硬一瞬，用书本藏住了偷偷仰起的嘴角，整天的心情都好起来。

*

日月对举，日称太阳，故月称太阴。（1）

太阴当初的创始人起了这么个名字，大概也有在这个混沌失序的世界里建立一个阳光下的国度的意思吧！

太阴是行走在华国的幻境拥有者都躲不过的一个组织，虽说听不听令那是一回事，但有胜过无，在太阴创立之后的几年里，幻境世界的犯罪率总归是在持续降低。

而最近几年略有回升趋势，就是因为太阴的衰落。

太阴自1991年创立至今，不过三十年不到，其下门人，以幻师的身份行走在幻境世界中，以上班族的身份隐匿于现实世界，表面上，太阴只是一家投资公司罢了。

“江哥以前是太阴里的人，后来退出了，至于原因，有好几个版本，从哥你偏好什么类型的，我跟你说？”

林成雪兴致勃勃，从舟扯了扯嘴角，逗他：“最狗血的？”

“狗血？”林成雪的眼睛慢慢亮起来，“从哥有眼光，我觉得这个最有可能！”

最狗血的最有可能？

应该是林成雪最喜欢。

从舟了然，做出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来。

有了忠实地听众，林成雪兴味大发地讲了一路，将江家一个老豪门遇上新贵、行动派小狼狗遇上婉约派女霸总、爷爷奶奶齐上阵、弟弟妹妹要上梁的故事描述得绘声绘色，八成是太阴里有人写了本，林成雪信誓旦旦的样子差点让他以为是拿了剧本的人。

到了太阴门下，狗血豪门争家产的剧情才发展到大少爷被扫地出门，林成雪还像模像样地给吊了下胃口。

刚到太阴门口，从舟便听见有人拔高了声音道：“小林你可少和月月读小说吧！她说的东西也能信？”

林成雪张牙舞爪地呲回去：“毛利你有资格说？！”

那个被叫做“毛利”的男生不大，像是刚上大学的那种，用围巾遮住半个下巴，面色土黄，看上去有点营养不良。

林成雪和小伙伴说话，眼看着就要闹上不走了，从舟适时出声打断：“请问他是……”

林成雪这才发现自己把正事忘在了一边，挠了挠头：“哦，他叫毛五郎，家中老五来着。”

和毛利小五郎总有那么几分微妙的相似，也就有了这么个外号“毛利”。

说着，那边的毛五郎扬了下手，赶林成雪走开：“我出去接单子了，你可别找事儿了！”

看来林成雪的风评不怎么样？

从舟挑眉，没见林成雪过来，就径直走到前台去。

太阴在青象市的分部一楼是个办事大厅的样子，用幻境做了点小小的伪装，普通人看来就是一家投资公司的咨询中心，幻境的拥有者看来，则是在前台写了“幻师咨询”四个大字的，右手边龟背竹那里本来是墙的地方实则是个楼梯，通往二楼。

在楼梯口的墙上，通过昏暗的光线，还能隐隐约约看见“人事部”“外勤部”几个部门的名字和箭头。

看上去挺有规模的。

从舟走过去，在前台敲了敲，正在看直播的女孩子猛地抬头，鼻子上的眼镜都歪了。

女孩扶了扶眼镜，眯着眼看他。

从舟眼角跳了跳，看女孩胸前的工牌，她叫“赵月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