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一用了一天完成了那只刺猬:沉重的天空下,小刺猬呲着牙,遍体鳞伤,挂着不少血迹;它像是在与什么对抗,后面大片的涂抹留下了无尽的遐想。浓烟翻滚的天空和中间一只孤零零的小刺猬构成了这幅画的主体,看上去压抑沉重,但说起来,和网络上流传的那些条漫没有太大的区别。
从舟看着这幅图,不由觉得有些空落落。
肖归松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有些犹豫地开口:“就是这样而已吗?”
“但他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江天一拿着画笔,皱眉看着这幅画,他本来可以用更短的时间完成这一幅画,但不知为何,就是卡在了对感情的接触点上。
“一个人可以是多面的,”沉默了一会儿的从舟开口,“你这幅画是打算送出去?”
“是,怎么了?”
“如果是送出去,就在这里加一朵花?”从舟点了点刺猬身下的位置。
江天一有些犹豫:“你的意思是……”
“送他,只会激化他与外界对抗的情绪,只会造成他心境的进一步恶化。”这一幅画表达的内容和意思很清楚,但将水成文置于弱者的位置,从舟不仅是心理上不适,理智上也觉得很不对味。
“那如果,是自己留着呢?”江天一似笑非笑地问。
从舟不由得看了江天一一眼,做了个连自己都没有发现的皱眉动作。
“那就画得魔幻一点,刺伤他自己的,终是自己,如何?”
这个点子像是点开了江天一的灵感源泉,他拍了下从舟的肩膀,转身继续投入了绘画。
这算是江天一第一次不带调侃和“恶意”拍从舟的肩膀,从舟愣了一下,肖归松上前对他做了个轻声的动作,将他带出了房间。
肖归松请他喝了一杯奶茶,二人坐在奶茶店里,看对面的学校里涌出一大批上晚自习的学生。
“他那是灵感来了,这个时候我们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从舟看着手里的奶茶不说话,可能是奶茶里糖放多了,有些腻味。
“你是做什么的?看你的分析,倒是有几分心理学家的样子?”肖归松突然问他。
“这是第三个身份?”从舟挑眉,“好像别人对我的印象里就没有和物理相关的。”
“哈哈,我知道你是学物理的,但你除了分析的时候,还真没多少理科生的样子。”肖归松一手搭在椅背上,对一手拿着奶茶,对从舟说。
从舟心想,如果我能够分析,现在就能揭穿你到底是真的亲和,还是假装亲和。
从舟将所有心里话都隐去不谈,只道:“看看而已,如果我真的是学心理的,我应该会更轻松一点。”
“什么意思?”
“我会掌握巴纳姆效应。”
“怎么?你对那个有兴趣?”
“当然,用似是而非的话将人划分为一个群体,有意思的很。”从舟说话的时候,总是飘飘忽忽的,肖归松一时间也弄不清从舟说话到底是为了表明什么。
“前辈你是心理的?”
“不用叫前辈,但的确是心理的,你怎么知道的?”
“瞎猜。”实话。
“学业不精,根本分析不了什么。”肖归松笑笑,姿态很是放松。从舟也忽然明白了自己的直觉从何而来,肖归松一直给人一种很轻松的感觉,对他来说,就像是来外面玩了一趟那么简单。这比刻意演紧张要有效,也最简单。
或许肖归松就是个简单的人,从舟最后又将一切归咎于自己过于疑神疑鬼。
“你的另外两个身份是什么?”
“学机械的,和程序员。前者是因为成绩不错,操作容易上手。后者的话,是因为气质吧?”
肖归松听了噗地笑出来:“如果程序员是你这气质,怕是不难找女朋友了。”
“在某种程度上,我的直男还是与系里一脉相承的。”
“看不出来。”
聊天的气氛渐渐变得轻松,到了晚上九点半,学生也走光的时候,奶茶店也关了门,二人往旅馆走,到最后,肖归松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所以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从舟下意识隐藏了事实:“我有些敏感,对人的感情这方面。”
“这与你之前说的‘直男’相悖。”
“但与我想不想变得情商高没关系,不是吗?”说着,从舟开了门,里面的江天一这时候已经不知道消失到了什么地方。估计是去吃晚饭了,从舟将口袋里的影子放出去找人,再看了一眼一片狼藉的房间,他们定了一个星期的房,这才三天就把这里弄乱成这样也真是……
从舟叹了一口气,准备打扫。
肖归松那里发出一声惊呼,从舟也探头过去看,只见他手中拿着的图正是之前那张刺猬的图,而刺猬的身后也的确是放了一朵颤巍巍的白色小花,但别出心裁的是刺猬的刺已经将花的一片花瓣扎破。
这么一改,倒真的是比网图高了那么一些意境。
而肖归松拿出来的另一张图上,正是江天一画出来的另一张图——刺猬企图抗拒外头的伤害,殊不知伤害它的,不仅仅是外部的世界,还有自己。
从舟胡乱看了这两张图一眼,心中感叹之后便将心思都放在了眼前的活计上,他走到了放着夹板的床前,准备把那些瓶瓶罐罐的收拾一下,好歹这个晚上不能没了休息的地方。
但是,这时候,夹板上的画却吸引了他的注意——只是一副草图,基本能看出一只刺猬的轮廓,还有背景中的果子,和刺猬手中拿的长长烤串。这些烤串是干什么的?
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却听见江天一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出现:“你觉得,天空应该是蓝的,还是金色的?”
“你想画秋天?”
“不是。”江天一接过画板,“只是想表现热烈。”
从舟存了一点恶作剧的心思:“蓝色。”
“为什么?”这回不只是肖归松没理解,江天一也问出了声。
“用冷静的颜色,来掩饰汹涌的热情,你说呢?”
从舟看着江天一,试图从他的神情里找出一点点的惊讶,或者是厌恶。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