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舟随即拨通了电话,响了三声之后,对面接了起来,开头一声“喂”便听出了掩盖不住的疲惫。
“抱歉,我刚才没有注意看。”
姜寄北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从喉咙里滚出了一声低沉的笑,听起来无端的压抑。
“怎么了吗?”
“你又是这样,我没有在意,没关系。”
但是你的声音不像是没有关系,从舟心想。
“是什么东西被偷了?”
“代码,这一方面,你知道的应该比我多。”
从舟想了一下,老实承认:“想多了,学渣在这里说不上话。”
对方笑起来:“好好,你怎么还不去学呢?上次不是说要来我家公司吗?”
“公司里面太累,我还是去实验室比较好。”
话题轻松起来,从舟走在回寝的路上,声音听上去有些急。
“你在走路?”
“刚从活动中心出来,我什么时候去你家一趟?”
“不用了,如果有空,就来公司好了。”
从舟的脚步慢下来:“你不能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你家的公司到底怎么了?”
姜寄北又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以后有些期待地问:“你会同情我吗?”
“你好像不需要同情?”从舟回答,“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去过吴老师家了。”
“……嗯。”
“我遇上了吴棋轩的衍生物。”
姜寄北不知道衍生物的事情,但他听清了“吴棋轩”三个字。从舟好半天没有听见姜寄北说话,安静下来后才听见了那边隐忍而且低沉的啜泣。
姜寄北以前不是这么脆弱的人。
“吴老师过得还挺好,”他说,用脚尖碾碎地上的落叶,“你做的很好了。”
“它有对你和吴老师做什么吗?”
大概是几年前的血腥气还徘徊在鼻子前头,姜寄北像是憋着一口气,声音沉闷,鼻音也重。
“吴老师那里它不敢接近,我这里……他还没有那个能力动得了。”从舟这话实际上有些托大,但在姜寄北听来却是无比悦耳。
一下子从大悲之中被拖了出来,好友给他隔着电话来了个破涕为笑。
“你可就吹,吹,使劲吹。”
“你又不是没见过,”从舟挑眉笑到,“现在太阴在重建,过不了多久大概就会重新变成一个庞然大物了。”
“你一直那么乐观,到现在还没被人骗得身无分文还真的是奇迹。”
“呵。”从某人不予评置。
“不一定,他们规模也不小。”
“怎么说?”从舟挑眉,靠着绿铁丝站着,耳朵的另一边还能听见操场上年轻人充满活力的声音。
姜寄北叹气,声音里有细微的隐忍:“他们,叫夜莺。”
“夜莺?童话党吗?”从舟联想到那只被玫瑰刺伤了心的夜莺,和太阴完全属于两个体系,也充满了一种颓废而且黑暗的美感,像酒精一样让人沉醉。
“嗯,夜莺,王尔德的童话,我不清楚他们有多大……”
“应该不会太大,如果他们靠拳头,和相扑的力士有什么区别?打来打去也是被人看个好看而已。”
姜寄北刚刚开始低落的心情被从舟这一抢白抢得没了个尾,尴尬地僵在那里,只能扯了扯嘴角:“这什么比喻?你能不能不ky。”
“我乐意。”他朗声笑到。
姜寄北自然知道这件事,他笑了一声,还要说下去,却被从舟那边的声音打断了思路——那是悠长的鸣笛声,往往代表着不祥。
从舟也拦下了一个匆匆跑过去的学生,那个学生睁着一双大眼睛,有些亢奋与急迫:“那边好像出了斗殴!”
语言的传播有时候比亲眼所见还要快一些,等从舟赶过去的时候,一辆救护车已经从他身边呼啸而过,远处的事发现场,一处不大的小公园,已经被警戒线拦住,一个失魂落魄的学生被人压着录过了他们身边。有的人已经拿起手机开始拍照,警察拦着,好在围观的人也不敢上前,看见那人白衬衫上大块大块的血斑就直接被吓退了。
从舟挤到前面,被人接住才没有扑出去,他定神看了眼远处被踹翻的石凳石桌,以及上面大片还未干涸的血渍,让人浑身发凉。在幻境中看见过是一回事,出了幻境再看见,就是另一回事,毕竟在幻境外,这都是普通人犯下的事情。
他有些惶惑地缩回了视线,却刚好掠到那个被羁押的嫌疑人身上,才发现是那个活动中心出去之后就没有回去过的学生。
四目相对的瞬间,他头皮发麻,对方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被恐惧填满,没有麻木,也没有疯狂,只有近乎小白兔似的恐惧。
那种不知所措看得从舟呼吸一滞——这不是犯罪者应该有的眼神。
就和当年姜寄北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