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寄北这几日噩梦连连,整个人瘦了一圈,有时候就是一个人独处,都能想象到有人从中黑暗中钻出来向他索命。
没法,一个寝室的人只能轮流守着他,本来是从舟想要全包的,最后反倒是姜寄北自己否决了这个看法。或许是内心的恐惧,或许是当年的一个玩笑。
古典寓言中的一个半朋友的故事里,至交好友会庇护朋友的生命,但在以前开玩笑的时候姜寄北问过从舟:“我觉得你连半个朋友都不会做。”
“为什么?”
“你会直接把我打包送上官府,辩个是非黑白,最多悼念和恨铁不成钢,连死都不会陪一个的吧?”姜寄北笑着对那时候的从舟说,他看见从舟欲言又止,最后扯开话题,那样子,竟然是默认了。
“和你这样的人做朋友太累。”那时候的姜寄北摇摇头,这时候的姜寄北心有戚戚。
来到正公之后,他曾经私下联系过陆茜年,但后者在王挚安倒台之后也陷入了自保的困局,也是一颗迟早被丢的棋子,但他还有什么手段来保下自己的父母,和呆在陆茜年身边的管家呢?
一大早,送走了出去做准备的几位好友,他将面露忧虑的挚友赶出去,然后房间里便只剩下水成文和他了。
姜寄北松了一口气,水成文与水家的关系恶劣,与他最没关系,也是最不会带给他压力的一个人。
水成文坐在下铺看视频,是不是发出一两声笑,姜寄北从上铺下来取药换药,水成文察觉到他的动静,便放下平板要来帮忙,姜寄北听见他的声音,一抬头,撞进了一双兔子一样纯洁的双目。
刹那,他的灵魂被带回了四天前的现场,青年带着惊恐的双目中倒映出丧失了战意的自己,然后听那个青年一字一句说完自己的苦衷。
但就在他卸下防备的瞬间,兔子突然暴涨成体型庞大的野兽,向他呲着獠牙,这个时候躲闪已经来不及,他也清楚是有人在暗处给青年下了暗示,但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他还能干些什么?
任人宰割。
青年离开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混沌的双目忽然有了精神,露出一个微笑,又像是一只兔子,但在他眼里,确是一个披着羊皮的恶魔!
“北哥,怎么了?!”水成文晃醒他,姜寄北才发现自己跌坐在地上,捂着脸痛苦,像是躲着怪兽一般躲着一个算是陌生人的水成文。
水成文的双目中有些无辜的光泽,他忽然觉得自己负了罪,只能有些恐慌地把自己脸上的眼泪水擦干净,挤出一个笑:“没什么。”
水成文又盯了他好一会儿,确定人没事之后才把他扶到了床上,让他好好休息一会儿,自己则是去水池清洗量杯,打算给他倒一些药水喝。
水成文背对着姜寄北,在储物柜里找东西,他的指尖无意划过了第二层的一些罐子,里面有自己用来补钙的,也有从舟用来治疗的,还有一些跌打损伤的药。
不过姜寄北的药放在了第三层,而第二层有一罐与他的药十分相近的药,外边写着“安慰剂”三个字。
当然,没有标是什么安慰剂。
他看了一眼那个罐子,又接着往第三层找,最后扒拉出来早上要吃的量,其中一瓶已经空了。他转头看一眼蜷缩在床上的姜寄北,又转头看了一眼第二层,半掩上了门,转身出来说:“北哥,你的药……”
“别管什么药了。”姜寄北有些颓废,“你说,如果现在一口气吃完会怎么样?”
“我是不是可以去找吴棋轩了?和他说我对你妈妈很好,我不是故意不救你的?”
“北哥,别钻牛角尖。”
但姜寄北像是被他这句话戳到了痛脚,大吼大叫起来:“我没有钻牛角尖!”
但他的牛角尖也仅限于此了,他一直重复着这句话,水成文一句也插不上。
水成文转头,回到了药柜面前,从写着“安慰剂”的瓶子里抓出几颗药,递给了姜寄北。
姜寄北缓缓将视线移到药片上面,挣扎片刻,然后像个老人一样抓过来,吃了下去。
如果从舟在这里,可能会嘲笑他口是心非,明明巴不得死掉,还是这样渴求着治好自己。
水成文瞪着双眼看他,确认了他已经把药片咽下去之后认命了一般笑起来,拍着他的背,笑道:“睡一觉,睡一觉就好,北哥,睡一觉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你怎么知道?”
他怎么知道?
水成文也不知道,可能是落灰的记忆一不小心抖落了一粒灰尘,露出金灿灿的一角,他便忍不住去怀念,去回忆。
姜寄北之后睡了个好觉,难得没有做噩梦。
·
从舟转而和徐昊朗做起了搭档,林成雪忽然提出了要自己出去转转,而江天一这一段日子里时常找不到人,于是,剩下的便只有刚认识的徐昊朗。
在志愿者休息的帐篷下面,从舟看见了已经待了有一会儿的徐昊朗,对方向他打招呼,脸上还是挂着爽朗的笑。从舟想笑一个回应,只是这些天面部肌肉酸痛得厉害,做个表情都耗费不少ATP,只能作罢。
徐昊朗轻咳一声掩饰尴尬,这人熟了一点之后反倒不像是刚认识时那样好说话,抓耳挠腮想不到该说什么,就问:“你有什么想逛的地方吗?”
从舟看他一眼,怪道:“我们是志愿者。”
徐昊朗大概是一时糊涂,只是从舟这副样子真的不像是来做志愿者的。他只能摸摸鼻子,讷讷道:“那么今天就先做一些志愿者的工作?任务单上应该暂时没有任务。”
“可以。”
徐昊朗见从舟同意,便也开心起来,只是回味过来,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于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便跟着从舟一个新人去了售票处维持秩序。
徐昊朗是个闲不住的,一天下来,说的话题也从博运会到了自己祖宗十八代,在说到他老爹的时候还大吹特吹了一翻:“我家那老爷子,老是拿当年在江叔身边做事的那时候说事,三句不离文大哥,谁知道他说的文大哥比他年纪还要小一些呢?”
从舟听着,含糊地点头。
下午三四点的时候游客有一个小高峰,丢东西一类的事情在这个时候特别多,从舟手忙脚乱了好几次,有几次名字写了三四遍才写对,那丢东西的大妈当即就嚷嚷了起来。这个时候从舟将手中的笔一扔,直接说:“小学文化,不会写,麻烦出示身份证。”
那女的一听,气更急,徐昊朗上前去调解,女的不依不饶,从舟只接过了下一个人的继续写,人群又流动起来,这个时候,大家只希望自己能够走得快一点,哪里管着女人的吼叫。有徐昊朗劝着,女人干脆最后登记也没登记。
徐昊朗过来,脸上的表情很难看。
从舟看他一眼,接着将失物招领处的物品对比了一下,将已经拿回的东西登记上,手中笔不停,口中话不停:“只是一个玩具而已,去外面随处能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