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凌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了十六岁那年。

母妃将他藏在床底的暗箱里。

他在逼仄的黑暗中，听到宫女的尖叫声，听到长剑刺破血肉的声音，听到母妃的哀求声。

他答应过母妃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出声。

所以只能死死抓着掌心，一直抓到血肉模糊。

过了很久，那些可怕的声音才慢慢停止。

他麻木地坐着，透过床板间的缝隙，看到的是满目血腥。

一滴血落在他的眼角，就像落在他心间的泪。

再后来床板被掀开，他便看到了彼时还是陌生人的顾丞衍。

一袭墨衣，冰冷得如同千尺深潭中的寒冰。

他俯身将他轻轻抱起来，问他愿不愿意跟他走。

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父皇知晓一切后，体恤他失母之痛，恩准了顾丞衍收养他。

从此宣明殿就成了他的家。

半个月后，大理寺查出幕后凶手是殷妃，因为妒忌莲妃得宠而暗中派人屠戮了长信殿。

天帝震怒，殷妃被赐鸩酒，五皇子元泽也被流放南疆，本在朝中鼎盛的殷家势力就此没落。

再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杏黄色的床幔，明媚而温暖。

“你醒了。”耳边传来顾丞衍有些沙哑的声音。

元凌感觉到自己正被他抱在怀里，他微微转身，面朝向他，“……你又一夜没睡？”

他抬手摸了摸他人中的两边，胡茬都冒出来了。

顾丞衍顺势抓住他的手在唇边轻吻，有些无奈地笑道，“你要是再这样吓我一次，我肯定会英年早逝的。”

明知道只是戏言，元凌还是狠狠捂住了他的嘴，“没听说过祸害遗千年吗？……你又不是什么好人。”

被他骂了，顾丞衍却是笑意更甚。

元凌觉得有些不可理喻，躺回去继续看着床顶发呆，“……你说父皇为什么要封了长信殿，还不准任何人再提起那件事？难道凶手并不是殷妃？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找到真相……”

“别着急，肯定会找到的。”顾丞衍胡乱地揉了揉他的脑袋，起身穿好长靴，“现在当务之急是治好你的病，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见他要走，元凌伸手就扯住了他的腰封，“天还没亮，你就别去吵醒御医了。”

他顿了顿，“而且没用的……我这是心病。”

顾丞衍的身体僵了僵，半晌才转身半跪到床边，“……那怎么办？”

他很少露出这样无力而苍白的笑。

元凌一直觉得他无所不能，却差点忘了，他不过只比自己年长四岁。

“你……抱抱我就好了。”

那时候满目血腥，整个世界只剩下黑暗，就是因为有他抱着，才没有那么冷。

天色渐渐明亮起来，虽然顾丞衍不同意，元凌还是执意去了文渊阁。

有了目的，折磨便不再是折磨。

然而他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因为存放着重要档案，文渊阁的第三层是落锁的，没有御赐的钥匙根本进不去。

果然路漫漫其修远兮，他无奈下只好掏出早上顾丞衍给他准备的一大包栗子剥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