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酒你就自己倒,看我做什么?”
邱知桑啪地撂下酒盅,眼神不善地睨过去:“别和我说,你也不宜饮酒吧?”
明明是用的反问的语气,周绾琰却莫名从中听出咬牙切齿的滋味,也不知道邱知桑在气恼些什么。
周绾琰忍笑,轻轻摇头道:“并无。在下只是觉得姑娘一路上情绪低落,在此时竟松快不少,一时有些讶异。”
话毕,周绾琰的目光定在酒盅上,一时无法理解。
他的父母皆从医,自幼耳濡目染,周绾琰对医药上的学问略懂皮毛,不同功效不同滋味的酒也尝过不少,可实在达不到改变情绪的神奇效果。
“这算什么。”邱知桑闻言仰头饮一口酒,回味鼻息间那幽长的醇厚感,痛快道:“总有一天,你也会觉得,酒真是个好玩意儿。江湖逢知己,春风得意时,喝一场酣畅,锦上添花;江湖不相见,落寞意难平,酒入愁肠,豪迈洒脱。”
她边说着边将下颚扬起一个顺畅的弧度,又是咕嘟咕嘟几口酒水下肚。
女儿郎绵软的嗓音含着笑意,却铿锵有力地吐露出一连串她的豪言壮志,落得人心口一阵发烫,从周绾琰的角度看,恰好能将邱知桑微翘的嘴角揽入眼底。
或许是酒醉人,她的腮上浅浅浮上一抹酌红,润泽的红唇抿过杯沿,随后轻轻呼出酒气的醇香。
她宽大的衣袖因举起而滑落,露出一截纤细有力的手腕,正慢吞吞地转着酒盅。
邱知桑停了许久都没等到应答,她歪头斜睨一眼耳尖冒红的周绾琰,眸色深深,犹如璀璨星空,流光溢彩,不见丝毫醉意。
“喂,有没有听我说话?”
周绾琰移开眼,呐呐道:“在下,在下自然是在听了。”
邱知桑挑挑眉尖,看穿了他的心不在焉,她反手将酒盅推开,它不小的动静引得周绾琰注意力又重新回到她的身上。
“喝酒
是人生一大惬事,但是呢,酒喝多了也坏事……”她微抬下巴,意示周绾琰往客栈道上瞧,道:“不过你可别咸吃萝卜淡操心,能看则看,不能看千万别掺和进去。”
邱知桑这边话音刚落,周绾琰也看清了那边在发生什么。
正值正午,客栈的生意不错,除了她和周绾琰二人,远远隔着一桌的还有五个大汉高声阔谈,他们端碗灌酒,大口吃肉,东扯西拉之间越来越过头,使几个原本与他们邻桌的客人纷纷远离。
这时,狂风大起,土路边的一捧沙土被瞬间卷飞,四处逃窜,搅得客栈的食客都睁不开眼,待这阵妖风过去,路的尽头出现了一个黑点,在灰蒙蒙的远方极其显眼,黑点慢慢走近,原来是一人一马正在赶路。
不多会儿,男子在客栈前下马,继而抬眼淡淡扫了一圈客栈内外,决定停在这里歇脚后,他转身把他的马拴好,安抚地拍了拍,最后在最外围的位置落座。
男子素衣白马,眉目清冷,放在桌上的剑长四尺多,铮铮作响。
这一做派在他身上如行云流水,挑不出一点毛病,男子自从坐下后便没有任何动静,似乎在垂眸忖量,周身散发出生人勿进的疏离气息。
多了这么一个存在,大家都不自觉放轻动作。
“啊呸。”忽然,角落的一桌子打破了这股寂静,五个大汉的其中一个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骂骂咧咧:“这什么破菜,全都落上土让我们弟兄几个怎么吃?”
“客、客官……”
店小二听见声音赶紧跑出来一看,心中瞬间收紧。哎唷,桌上上的几道菜可不就是落了一层灰,连那盛酒的大碗也难逃此劫。
若是一般的客人,他来赔罪上盘新鲜的也就算了,可赶上这几位是客栈的“常客”,次次得理不饶人,生怕事情闹不大,为了不打扰其他客人,店小二只好弯腰赔笑。
“几位客官还真是对不住。要不您看看,小的这就去把这顿饭菜给您换成新的,今儿这顿饭钱不收了可行?”
“胡胡、胡说八道。”
大汉推开前面的人,一边打着酒嗝,一边提起店小二脖子前的布料,狠声道:“你、你是在瞧不起老子吗,饭菜,嗝、饭菜算什么!咱们弟兄几个吃进去那么多灰,染上病谁谁负责?你一个小小跑堂的,还不麻溜的去把你们掌柜给老子叫出来!”
说完,其他四人应和一片,一副不给个交代誓不摆休的架势。
这熟练的举止一瞧就是老手,怕是要出事,周绾琰皱紧眉头,张张嘴还没出声却被邱知桑的一个咳嗽打断了。
“嘘,看那边。”邱知桑不动声色地努努嘴。
周绾琰顺势看去。
“住手!”
安静的客栈中迸发出的一声娇喝,成功让醉意醺醺的大汉手一抖松开了店小二的衣襟,店小二趁势跑开。大汉觉得丢脸,他向声源处寻去,只看到朦胧的一片淡黄色,猛地眨两下眼,再一定睛,原来是个柔弱的小娘子,他不由得笑了。
“是你说的住手吗。小娘子,我劝你少管闲事,否则误伤到你可别哭鼻子。”
“休出狂言……”女子盯着他,冷哼道。
她从角落走出,伸出左手将怀里的短剑啪地拍在桌上,刚拍下去她似乎楞了一瞬,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又将短剑抱回怀里,换了右手再次拍向桌子。
这次的杜瑾溪心满意足,听到这声清脆幽长的剑鸣声,似乎底气都增涨不少。
她上前两步,把落荒而逃的店小二护在身后,冷声道:“恃强凌弱,世道难容。本姑娘才要劝你们见好就退,否则我的剑可不长眼的!”
“呵哈哈哈哈哈,就你的那把破铜烂铁?”大汉哄然大笑,扭头和身后的四人交换了眼色:“小姑娘,这可不是让你玩的地儿……去,把那店小二抓回来。”
说完最后一句,大汉的语气已经隐隐带上不耐烦。
“休想!”杜瑾溪眼看两三个人一齐朝她过来,只记得怎么开场却忘记怎么收场的她心里一急,右手抽出短剑直接挥向其中一人,如铁块一般结实的大汉还没反应过来,她先感到一阵手麻。
完犊子了。
虽然只是刀背,但被这样直愣愣的砍一下也不好受,大汉心头蹭地冒火,他一把将杜瑾溪提溜起来,面目狰狞:“敬酒不吃吃罚酒——”
杜瑾溪闻言更大幅度地挣扎,不等她转脑筋想出怎么脱身的方法,却听上面的壮汉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样,浑身一抖,惨叫着把她扔了出去。
杜瑾溪身材娇小,反应迅捷,在空中翻了个跟斗安然落地。
她奇怪地回头,发现壮汉没有抓她的另一只手被闪着寒光的长剑钉在了作支撑的木柱上,从伤口涌出来的鲜血正缓缓沿着剑的锋刃攀爬,为剑身染上了一层刺目的血色。
“哟呵,有好戏看了。”
邱知桑坐直,扶着下巴做好看戏的准备。
作者有话要说: 邱知桑:拿好瓜和板凳,开始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