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抬起头。钱渊博对上他的眼神，也不知怎么的，莫名打了个哆嗦。

钱渊博深吸一口气，“那个比赛有奖金，我现在还不知道是多少，但是肯定比你帮人写作业挣得多，你考虑一下？”

算了，就这样吧。钱渊博想，自己努力的极限就是这样了，如果倪建国真的不满意，那就更新简历重新找工作吧。

反正他需要的只是一间“狗舍”。

少年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发亮，“钱渊博？你，是不是那个什么，堕落的神童？”

钱渊博看着少年，脸一下子瘫了。

“没错，是……我。”

“那个记者说你拿了冠军以后就没玩过珠心算，当省队教练没问题？”

“我只是没有去比赛，练还是一直练着的。”

“为什么写那篇回应？”

“你，你还看过那个啊。”钱渊博忽然觉得耳朵有点热。

“太啰嗦了，四个字就够。”

“啥？”

“‘管你屁事’。”

钱渊博乐了。也不知怎么的，他忽然觉得这家伙没那么讨厌了。身体里那股随时随地地抗拒与人打交道的力量，本就源于他觉得自己总是搞不清别人的想法，担心自己的言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冒犯了别人——眼前这家伙不一样。这家伙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我懒得理你”，他不用猜，也不需要思考应该怎么去应付，这样反而令他感到轻松。

他咳嗽一声，试图把话题扯回正轨：“我要是像你这么大，就真这么写了。我说，你会注意到那篇报道，还记得我的名字，是不是学过珠心算？”

钱渊博终于觉得自己的语调不再猥琐。

少年又不说话了，两只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他，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钱渊博就当他默认了。

钱渊博低头一想，这小子准是因为腿受了伤，不方便上学，才跑到这儿来帮刘阿姨卖菜。腿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他可以明天再来慢慢磨。出了菜市，却见摊主刘阿姨提着一只保温饭盒迎面走来。她见了钱渊博，仿佛在茫茫大海中捞到一只救生圈，“老师，你可来了！”

“阿姨，我正想找您说个事儿，您那个——”

“你见过我

家豆豆了？”刘阿姨把钱渊博拉到路边，“唉，这孩子我都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了！老师你下次来，帮我劝劝他吧！”

“原来他叫豆豆啊……”钱渊博把这名字和少年那张又黑又臭的脸联系在一起，忽然有些想笑。

“豆豆是他小名，他大名叫陈冠军——”

刘阿姨因为着急，不免有些语无伦次。钱渊博听了半天，总算整明白了：那臭小子从小跟着父母在外省上学，去年才回到老家上高中。他在学校里和同学关系不好，前几天还和一个同学打了一架——学校的监控拍得清清楚楚，是他先动的手。结果人家连头发都没掉一根，他自己却在走的时候自己从台阶上摔了下去，小腿的骨头摔裂了。前天从医院回来，他们班主任说安排了两个顺路的同学每天带他去学校，但是他说什么都不肯去了，还非要在这儿帮我看摊子！”

刘阿姨急得直搓手，“你说他年纪还那么小，不上学怎么行啊！”

钱渊博一直以为那臭小子只是因为腿伤了才没去上学的，没想到是他自己不肯去。回想那小子病恹恹的模样，再回想当年泡在网吧准备打游戏打到猝死的自己，又不免有些物伤其类之感。

钱渊博跟刘阿姨要了电话，问了陈冠军的学校班级，决定先去摸一摸情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