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之后。
柳烟烟戴金穿银,穿得是大粉大紫夺目艳丽,映着苍白的神色愈加违和,柳烟烟自知是什么模样,有些难堪地低下头,抓着裙道:“奶娘,这……”
怎能穿得似什么值钱什么就往身上搬。
“哎呀现在都讲究的这个穿法,”奶娘连声说道,“没错的没错的,听奶娘的准没错。快走吧。”
柳烟烟被推搡着上了租来的宽敞马车,胭红和奶妈也紧随着钻了进去。两个侍女和一众柳家家主派来的侍卫噤若寒蝉地列队在旁,缓慢启程。
整个行列沉默着在喧闹的大街中穿行,只有马蹄声和车轱辘声敲响在地。行至中程时,马车里面突然传来一声尖利呼喝:“停下!”
行列微微混乱了下,仓促间马车拉停,侍卫长大步上前,严肃脸问:“怎么了?”
“大小姐她……”奶娘起初有些心虚,咬咬牙又理直气壮颐指气使起来,“身子骨不舒服!得下来歇歇!”
“不行,”侍卫长拒绝道,“老爷说了必按时赶到地点,不能耽误了时辰。”
“耽误什么耽误!”奶娘喝道,“要是出了什么事你担当得起吗!就在这茶楼里喝碗茶,歇息一刻罢了!”
侍卫长虽是家主派来,一圈人都得听他安排,却也知道这位大小姐自小缠绵病榻,甚少出院,真怕这时候是突然病发,出了什么差错去不了可就麻烦了。
侍卫长退开一步:“一刻也可。”
奶娘得意洋洋扶着弱柳扶风似的柳烟烟出来,随便指了一个小侍卫道:“你,去要个包厢。”后者为难看向侍卫长,得了准令方进了茶楼,腹诽:原本就以为在大堂随意歇歇,还要上了包厢……
胭红一副尽忠尽责的模样紧紧跟着,回头瞧见那两个侍女想跟上来,竖眉蛮横喝道:“你们俩就在这儿呆着!”两个侍女低着头唯唯诺诺应是,又退回到马车旁。
柳烟烟紧张地觉得自己真要晕厥过去了,等到了包厢便抓住奶娘的手担忧道:“奶娘要不我和胭红不换了吧?……我总觉得不妥……”
几个侍卫守在包厢外,胭红守在门口东张西望。奶娘本心里得意极了,乍一听差点没跳起来,压低嗓子道:“可不行,我都可安排好了!没事的,大小姐放心好了。”
胭红自小二手里劈头盖脸夺了茶盘推门而进,仔细把门关得严实,复快步走在桌前,背对着柳烟烟借长袖遮掩抖着手将药丸扔进茶壶里,晃了晃,笨手笨脚倒了杯茶。
汩汩茶水声回荡在小小包厢里,奶娘会意,轻推着柳烟烟在四角茶桌旁坐下,放柔声音道:“大小姐啊,就是太紧张了。”又端起来那盛满了碧绿茶水的敞口茶碗,“喝口茶,歇歇气。”
柳烟烟依言接了,喝了一口,皱着眉觉得味道怪异,渐渐视线模糊,迟钝地放下茶碗,口中呢喃:“怎么那么晃……”就缓慢扑在桌上睡去了。
奶娘屏息等待着,确定人真的睡熟了后惊喜道:“这药果然好用!”
胭红在厢房里扫视一圈,方桌摆放在中,朝街的一面是镂空雕花木窗,东侧是简单的多宝阁,黄铜香炉在一个小格里袅袅燃着短香,右侧有供客人歇息的简易小榻。
“那儿有地方,”胭红催促道:“快快搜了东西走人!”
奶娘拖着柳烟烟放在那小榻上,把发间的一众头饰都搜罗下来,又在细细翻找一番,找出几张银票和一个令牌似的物件,写着柳字。
“我呸!”胭红低声怒道,“怎么这么少!”
奶娘赶紧宽慰:“哪能都把银钱放在身上呢,地契房契都留在柳家呢,到时候是拍下东西差人把钱财送过来。我
们拿着这些首饰银票都可以活几辈子了,够了够了!”
胭红愤愤哼了声,不满意极了,把柳烟烟那身新做的粉紫衣裳也扒了,粗暴罩上旧的素色衣裳,嘴中嘲道:“既然不喜欢这些颜色的衣服就给我脱下来罢!反正你也不喜欢!”
“好啊。”
清淡的嗓音在安静的房中响起,宛如清澈泉水般沁人心脾。
胭红吓得一哆嗦,才察觉奶娘已经很久未说话了,猛地回头道:“谁!”
先是看到一戴着飘纱帷帽的女子,静静站在半打开的木窗旁,微风钻着空隙掠过,轻轻掀起一点白纱,更显容颜模糊,如梦如画般不真切,身处简陋茶室却如在渺渺仙境里清新脱俗。
胭红嗅着房间里的缭绕燃香,意识渐渐被拖入混沌,翻了白眼软软靠上晕倒在地的奶娘。
秦清先去掐了短香,指尖一捻,那截香便碎成了粉末落在小巧香炉中,又将奶娘收拾好的包裹打开,将一众首饰银票拿出,放回柳烟烟怀中。
缓缓揭了帷帽,赫然是和柳烟烟极其相似的五官,脸上不带血色,犹如多年病中身子骨孱弱似的,唯有那双眸子蕴含着从容平和的意味,增色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