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核雕罗汉串

两日后，钦天监副监林昌之上表，言及东宫亢宿晦暗，意主苍龙咽颈受扼，提醒陛下留意国内以东方向，今年或有大灾。

靖帝命人铺起大靖舆图，矗立环视，手指在图上重重一点，停在天宝大运河的位置，不动了。

汛期将至。

靖帝长眼一眯，果真是隐患。

靖朝的天宝大运河源起于东南部，以海水为源，畅通大靖南北，由数十段河道连接组成，历经几朝几代耗尽人力财力开凿贯通，是纵贯国内南北交通的大动脉，亦是经济命脉。

漕运带动着沿岸一带区域的经济与文化繁荣，亦带动了民生发展，若是大运河出了事，无异于大靖朝这条巨龙的咽喉被狠狠扼住。

自古漕运无小事，本就是汛期将至，秦深下旨责令运河区域各地巡抚密切关注运河动态，并将情况如实上报。

消息悄悄传到碧霄仙殿，凤翕然挑了挑眉毛，等待后话。

她查过史料，运河汛期为每年八月中下旬至九月中下旬，为期一月。然而每隔十年，汛期过后又会有一次特大降雨，掐指算来，正好又逢今年。

林昌之这道折子上得巧妙，他也着实抓住了这次机会。

很快，几日之后就有靖北、靖南等各地巡抚陆续飞马送报。

沿河一带地区的雨水从七月底开起，就开始断断续续地下着，之前几场大雨，运河南、北段河水暴涨，如今泥沙淤积，河床渐高，眼下汛期即将来临，浚河清淤迫在眉睫，好在堤坝稳固，平日里又维护得当，只要通浚及时，出不了什么大事。

于是秦深又将目光转到了运河源头处，眉头深深蹙起。

果真是东边。

秦深提笔蘸饱朱砂，在源头处画了一个圈。

大靖东部是沿海地带，自古以来是以捕捞、晒盐为生，借助漕运向各地通盐、运送海鱼鲜货，才逐渐发迹，成为大靖朝最为富饶的地区之一。后来因东瀚国开放海禁，开始与大靖国互通商船，大量前所未见的奇珍异宝涌入沿海一带，百姓们尝到了暴富的甜头，而朝廷又早已设立盐道，严密管控打击私盐贩卖，于是都逐渐转而做起了海运的生意，家家户户都有人跟船出海，海船建造亦是渐成气候，漕运倒是丢在了一边。

然而靖东地区的奏章久久不至，情况未明，不得不令人焦急。

秦深靠在咸亨宝殿书房的大榻上喝茶，指着靖东一带的舆图给凤翕然看。

熬了几天，见他眼睛有些发红，凤翕然这回为他准备了胎菊泡水。

凤翕然带来的是她最喜爱的一整套甜白釉细瓷茶盏碗碟，白如凝脂素如积雪，胎薄若纸，对着亮光一照，能透出光影来。

揭开茶盖，内里是一汪色泽金黄通透清澈的茶汤，热气袅袅，花袭淡淡，轻啜浅饮，满口回甘。

凤翕然并不看舆图，而是一手托着腮，另一边手将一盘枸杞鲜果推过去给他，嘟着嘴道：“臣妾不懂政事，听陛下说了这许多，才稍懂一二。”

这些政事她不能懂，也不该懂。

白釉碟莹润甜净，鲜果子红艳欲滴，就像她净白无瑕的小脸以及一点朱唇，一张一翕，好似在邀请他品尝。秦深随手拿起果子嚼了，向来都吃晒干的枸杞泡水或煲汤，这新鲜的枸杞果子倒是头遭尝试，他的小皇后总说她什么都不懂，却在吃食上时常有新花样，肯费心思创新的人，脑子里如何会是混沌的？她头脑清明，更懂得分寸。

“无妨，我一样一样细细地说给你听，也等同于自己再整理一遍思路。”他探手将一粒果子喂入她的嘴中，手指在娇艳的唇瓣上

略停片刻，抹下些许淡红的口脂，若是宫里其他女人，他必定不肯讲这许多。

她可不是别人。秦深盯着她嘴上略略晕染开的红脂，喉结上下微动。

秦深垂下双眼，盯着铺在案几上的靖东舆图，倘若东部一带不再注重漕运，那么运河与堤坝的日常维护或许就不够上心，即便能勉强度过汛期，之后的大雨季也一定损失惨重。

做最坏的打算，就是堤坝崩毁，洪水成灾。

水灾过后又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鞭长莫及，他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已经过去好几天了，靖东的折子还没送到，即便路途遥远，快马飞报也不该拖这么久。

或许真的出事了，凤翕然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秦深的神色，心里头“咯噔”一声。

在前世，也有过一次特大洪灾，她虽没有亲身经历，但身处网络时代，铺天盖地的讯息也足以让她完全了解情况。身为娱乐圈人士，她当时能做的就是和一众社会名流一起，捐款购买灾后的饮用水、食物、药品等必需物资。

在古代，灾难所过之地，就是疫病滋生的温床，届时灾民流离失所，涌向各地，疫情也会随着传播。

食品衣物清水固然重要，大量的药材更需要提前筹备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凤翕然思前想后，决定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秦深，若东边无事也便罢了，一旦出了事，她就要立即主张中宫带头缩减后宫用度，并牵头捐筹款项。

这才是一国之后所该做的事情。

秦深面露赞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