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绛州澄泥砚

送走了珍妃，檀心悄悄地沏了杯茶，端到太后面前。

郭太后沉着脸，手中转动拨弄的佛珠已经换回了从前常用的紫檀木佛珠。

檀心默默地蹲下身子，拾起地上的核雕手串，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从桌上掉到地上，桃核已经略有些裂缝了。

“摔坏了？”郭太后阖着双目，淡淡问道。

“是！”檀心将手串递上前去，“太后娘娘您之前挺喜欢这串子的，司珍坊的匠人手巧，奴婢送过去让他们修一修？”

“你也说是之前喜欢。”郭太后并不睁眼看，檀心明白这次是真对珍妃寒了心，当下不再多言，找了个锦盒将手串收了起来。

郭太后盘着腿坐在凉榻上默默诵完一卷经，才睁开眼睛，一见面前的茶，不由得笑了：“怎么拿了这套杯子出来。”

粉彩八宝莲台杯盏，杯口一圈还描了金，是郭太后还未出阁时，在闺中最爱用的杯子。

揭开盖子，却不是昔年喜爱的黄绿明亮的湄潭翠芽，而是汤色金黄的老君眉。

“到底是人老了······”郭太后端着茶盏，叹道，“从前喝茶喜欢鲜爽清香，如今口舌混沌，却只爱香馥味浓。”

檀心并不接话，只眼看着郭太后喝了一口茶，面露几分惊讶：“倒比素日喝的爽口些。”这才笑道：“太后娘娘还说自己口舌混沌呢，奴婢瞧着依旧是心明眼亮，些微不同立即就尝出了。”

见太后脸上终于有了笑容，这才又说起：“是七少爷跑了一探闽边的茶山，快马送来的，自然和上供的不同。”

“二哥家的老七？”郭太后诧异道。

“可不是，七少爷的一片孝心，太后娘娘可得喝尽了才是。”

“老七是好孩子，姣姣也很好。”郭太后点点头，“都是听话的好孩子。”

“谁说不是呢！”檀心附和道，“七少爷仪表堂堂才学出众，九小姐亦是才貌双全，兄妹俩的人品放眼咱们大靖也是极为难得的。更重要的，还是对太后娘娘您的一片孝心。”

她早就知道二哥家的一对孙儿孙女十分出众，所以才想着让家里准备准备，明年把姣姣送进宫来，谁知道·····郭太后又沉了脸，后宫里的那个郭家孩子，却再也不听话了。

“哼！”郭太后将茶盏重重的一搁，“仗着怀了身孕就目中无人，也不想一想，自打她有孕以来，皇上去看过几次！皇后还未侍寝，皇上就天天往那儿跑，要是以后······哪儿还有她的立足之地！”

越想越生气，不禁拍着桌子喝道：“哀家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郭氏一族盛宠不衰，也为了将来她在后宫有个助力！她倒好，还怕自己家里的侄女儿和她分宠不成！”

“是，珍妃娘娘到底年轻不懂思量，您慢慢教导她才是。”檀心软言哄着。

“教导？”郭太后怒极反笑，“你瞧她今日这副样子，哪里像是肯听哀家教导的！早知道······早知道······”

郭太后生生咽下半句话，突然咳嗽起来。

“太后娘娘息怒。”檀心忙上前抚着太后的后背，替她顺着气：“放眼大靖，如今还有谁能比您更尊贵，谁都不敢不听您的教诲。珍妃娘娘年纪轻，又一直得宠，如今初有身孕，得意张狂些也是有的，日子还长着呢，往后生下小皇子做了母亲，自然就能懂得太后娘娘的一番长辈心肠。”

“尊贵？只怕等她生下皇子，这后宫中可就没有哀家的立足之地了！”太后眉眼含霜，“哀家前半辈子要看着吴氏那个贱婢的脸色过活，难道后半辈子要看她郭炜彤的脸不成

？”

檀心见状只一味劝太后消气，不敢再多说旁的。她知道郭太后之前虽贵为中宫，二十多年来却一直被吴贵妃压制着，如今好不容易熬出了头，身为皇太后，天底下再没有人可以压在她头上，自然不允许任何人再挑战她的威势，她三言两语说得太后愈发生气，再多说几句只怕珍妃就要倒大霉了。

郭太后有壮士断腕的魄力，舍弃跋扈刁蛮的珍妃，转而扶持更年轻貌美的九小姐郭姣也不是不可能，如今皇后年幼，就像还未开放的花骨朵，娇嫩欲滴，自然让陛下牵肠挂肚，冷落旁人。郭家要想再续盛宠，只能再送来一个同样年轻娇艳的。

九小姐明年进宫势在必行，不是珍妃娘娘凭一己之力可以阻止的，若她还仗着身孕一昧与太后做对，恐怕九小姐进宫时，就是郭太后处置珍妃的时候了。

中秋转眼即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