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飞蝶振翅钗

黑暗中转出一道娇小玲珑的身影，那人怯怯上前，低着头屈膝行礼。

“见……见过皇后娘娘。”声音细若蚊虫。

起初凤翕然还以为是哪个不懂事的小宫女，直到那人行至亮处，才认出她胸前佩戴着的八宝璎珞项圈。

“苏采女？”凤翕然迟疑道，“这么晚了，怎么独自在此，身边连伺候的人也不带得一个？”

来的正是苏凝眉，今夜本是她和郭妙搬到永和宫的第一个晚上，却不想珍妃宫里来人将姜小仪和郭妙都接了去，偌大的永和宫里只剩下她一人，与几位宫女内侍大眼瞪小眼。

宫里的人素来拜高踩低，原还对她有几分客气，见珍妃只让姜小仪带着郭妙，就知道珍妃刻意要抬举自己娘家送来的姑娘。不过一顿晚膳的时间，对待苏凝眉的态度便天壤之别。

“在后宫里，既要靠自己，也要靠旁人。若是身后有靠山，心里的底气也比别人足些。”临出门时，姜氏随口说的话，一直在她耳边回荡。

苏凝眉坐在妆台前，踟躇片刻，终于打开一个朴素的木盒子，将一枝飞蝶振翅鎏金银钗插入发髻中，独自出了门。

“皇后娘娘。”苏凝眉定了神，抬眼望向凤翕然。

那样大胆、灼热又饱含期盼的眼神，让凤翕然疑窦丛生。

“夜深了，娘娘要歇息了，采女有事不妨明日再来。”兰心也觉得苏凝眉态度有异，唯恐她会做些什么，又出言阻拦。

苏凝眉依旧期盼地望向凤翕然，似乎在等她说话。

凤翕然摸不着头脑，夜里匆匆出了门，走了这许久，此刻的双腿自是灌了铅似的沉重酸胀，她眼下只想早些回到房里，舒服地泡个澡，立即入睡。

苏凝眉的嘴唇翕合着，几次想开口，最后还是将千言万语咽了回去，满怀失望地告退了。

凤翕然扭头目送她远去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

苏凝眉沮丧极了，她拖着沉重的脚步，顺着记忆中回去的宫道慢慢走着。夜深人静，漫长无边的黑暗中，只有她小小的身影。

为什么不和她相认？为什么装作不认识她？苏凝眉怎么也想不明白。

卓家小姐冲撞皇后最后被赐死的事她自然也听说了，可是卓家小姐一贯眼高于顶，瞧不起她们这些中下级官员的女眷，不肯与她们交好，到了凤驾面前，依旧傲慢无礼，这才惹了大祸。

前车之鉴，皇后娘娘谨慎一些也无可厚非。

可是，苏凝眉并不是卓念恩。十几年的交情，她的为人，皇后岂会不知？又何必如此待她？

待她回过神，才发觉自己已经走得太远，环视四周俱是陌生的景致，周遭亦不见人影，连个虫声也不曾闻得。苏凝眉不由地着急害怕起来，顾不得仪态，只得拎起裙角朝着远处的一点光亮发足狂奔。

好不容易地跑到点了灯的宫殿前，还未等她调匀呼吸，大门就突然从里打开，突如其来的沉重声响惊得她差点跳起来。

好在门打开了，苏凝眉原打算喘过气平静下来，就上前敲门问路，此刻见大门打开，心中一松，准备迎上前去。

两队内侍手提宫灯鱼贯从门内出来，到了门外，个个躬身垂首站成两列，落针可闻。十几盏灯火照得门前光亮，苏凝眉见势不对，立刻顿下脚步，慌忙躲到树影之后。

明黄的辇车辚辚而来，停在门口不动了，苏凝眉麻着胆子探出半个头来，就着光亮，这才看清宫门上方的牌匾，苍劲端肃的三个大字：“延禧宫”。

居然不知不觉胡乱走到了这里。

渐渐有人

声自门内传来，是珍妃带着姜小仪和郭妙送靖帝出门。

“陛下真的不留下吗？”珍妃挺着肚子，依依不舍地伸手勾住秦深的衣角，殷殷切切情意绵绵，自是十分不舍。

靖帝脚下步伐略有不稳，伸手摸了摸她高耸的肚子，摇头说道：“朕有些醉了，还是回去歇着吧，明日再来看你。”

“陛下答应臣妾了，可不许食言。”珍妃粲然一笑，转而高声叮嘱道，“王德福好生扶着陛下。”

“娘娘放心。”王德福答应着，小心翼翼地伺候着靖帝上了辇车。

“臣妾恭送陛下。”珍妃不便跪着，只略屈了膝，姜小仪带着郭妙跪在车旁，待辇车过后，才起身告退。

苏凝眉等到延禧宫的大门再次关上，才从树后出来。

“苏妹妹，你怎么在这里？”冷不丁有人窜出，两人均吓了一大跳，定睛一看，才知是苏凝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