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结束，已经是两小时后。

江橙额头都是汗，紧张的，胳膊累得厉害，浑身发软，趴在床边，枕在手臂上，看唐恕处理好伤口，把东西都收拾好，摘了口罩手套，拉了个椅子坐在她旁边，看着她，眼里都是柔软。

“江医生辛苦了。”

江橙转了个方向枕着，仰视着他，能看到下巴和冒出来的淡淡一层胡子，小声说，“唐医生也辛苦了。”

她问：“凯凯会感染吗？”

“应该不会。”

“凯凯什么时候能醒？”

“让他多睡会吧。”

江橙点点头，把脸埋进自己臂弯里，有点缓不过劲来。

想被抱抱。

又作又矫情，还挑食。

挑应崇以外的食。

唐恕看着她的后脑勺，不知道在想什么。

沉默半晌，倒是江橙先开了口。

“这里经常地震吗？”

她还在为那十几秒的晕眩感到心惊肉跳，但其他人好像对这件事并没有什么新奇感。

“嗯，”唐恕语气平常，“每年这个时候雨季，泥石流、山体滑坡、洪涝...也都很常见。”

雨季过去后还会迎来满一个月的高温。

“唐医生，你怕不怕。”她是真的害怕，而这里的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

娜娜看到屋里的灯灭了，换成了柔和的灯泡，就知道手术结束了，可等了半天，也没见人出来。

应崇看她不停张望，倒是主动搭话。“里面结束了？”

娜娜回过头来，红着脸点点头，“谢谢您关心我弟弟。”

“进去看看。”应崇走在前面，魏梓跟上去，娜娜虽然担心弟弟，但还是识趣地靠边站了站，等魏梓过去才跟上。

门从外面可以打开，应崇拧了下把手，轻轻松松拉开。

动静很小，或是乱七八糟的雨声和说话声太大，里面的人并没有注意到他们。

女人的脸埋在臂弯，只能看到小半，皮肤白净，白得过分。

她身侧男人抚了下她的头发，动作温柔细腻，两人俨然一副小情侣模样。

唐恕几次欲言又止，最后一次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嘴唇动了动，声音沉缓。

“你觉不觉得自然规律很奇妙？无论怎么努力，到最后我们都会尸骨无存。”

“反正到最后都会尸骨无存，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跟我在一起。”

唐恕没说喜欢，也不说爱，反倒是在说，活在当下，及时行乐。

应崇刚想开口打扰。

魏梓扯了下他的手，抿嘴笑着比了个嘘的手势。

趴着的女人从手臂里抬起脑袋，看向唐恕，散乱的软发乖乖齐整，露出女人的侧脸。

应崇身体僵直，魏梓察觉到，以为他等太久不悦，抓住他的袖边，凑过去说，“再等一下。”

娜娜看了眼她的手，没说话。

唐恕：“我30岁，上海有车有房，没有女朋友，没离过婚，没有孩子；父母在香港住，平时不过来；你平时穿的牌子我大概知道，应该养得起；你喜欢的医学知识可以随时问我，唐老师不会没耐心。至于禾村，我师弟明年三月会来接我的班。我这人有点糙惯了，有烟瘾，估计戒起来有点困难，你不喜欢我可以不在你面前抽。”

唐恕说完一大串，看着迷茫的女人又问了一遍，“要跟我在一起吗。”

江橙那句“

我已婚”正要脱口而出，就听到娜娜一惊一乍的声音，“唐老师铁树开花啦 ？”

王娜往床边走，给弟弟盖了盖被子，“唐老师以前对新来的医生都爱答不理的，没想到对姐姐这么热情。”

说着带了点少女幼稚又可爱的暧昧神情，冲江橙眨眨眼，“姐姐说话呀，唐医生还等着呢。”

门的方向有手机铃声响起来，是苹果自带的铃声。这里除了唐恕和江橙，没人用这一款。

没想到门边还有人的江橙下意识往那边看去。

一眼望入男人眼底无尽的漆黑，仿佛被吸进去，她很震惊。

脑子有几秒钟的空白，眼神对上的瞬间，像是分别好多年。

应崇出现在这里，如果不是做梦，那，

他听了多少？

江橙撑了下床沿，东倒西歪地站起来，想要开口，就听见应崇垂眸看了眼手机，淡道句“抱歉，”转身出去接电话。

转身之前，还甩开了身旁女孩子的手。

江橙目光移到那女孩子脸上，眉心微蹙。

他们..刚刚牵着手么？

娜娜看她半天没说话，打趣她，“姐姐，我就跟你说大老板很帅吧？不过唐医生也不差啦。”

唐恕故意说她：“小孩子怎么那么多话，好好照顾你弟弟。”

江橙思虑却回到那天的纸条上。

【姐姐，老板这几日总是带着个漂亮姐姐，姓魏，说是国外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姐。可我这几天总觉得她对老板很亲近，老板对她也没有惜字如金。不止是我，另外两个洗羊奶桶的姑太也这样觉得。】

应崇他这是，找新的了？

魏梓看到江橙神色复杂，笑着过去，“您好，我叫魏梓，我们是来看看凯凯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真不是故意偷听的。”说着看向唐恕，小声，“唐医生加油。”

江橙心里变得很沉很沉。

看来应崇不是来找她的，刚刚他的反应也说明了，他原先根本不知道她在这里。

唐恕看江橙有些失神，半天没开口，“可能对你来说有些突然，需要时间考虑清楚。”

“不用考虑，”江橙说，“对不起唐医生。”

“我出去一下。”她往门外追过去。

满院都聚集着受伤的村民，都是老人家和小孩子，见她出来围了个水泄不通。

唐恕快步跟出来，敏锐地察觉到什么。“认识？”

江橙知道他问的是谁。

“我先生。”

唐恕神色有些惊诧，显然是没想到这一层，但多年素养还是让他很快接受了现实。“需要我跟他解释一下么，他可能对我们有误会。”

“不用了，谢谢您唐医生，如果有必要我会自己跟他说的。”

主动解释未免太跌份。人家不一定想知道。

但她还是在找他，环视一圈，没看到人，她想要院子外面去看看。

被唐恕拉住。

“现在有很多伤者需要处理，雨一停就是高温，伤口不处理容易感染、爆发传染。”

这不是他留江橙的把戏。是在实话。现在雨已经小些了，通讯也已经恢复，等雨一停，就会爆热。虽然没有重伤，但受伤人数多，他一个人不知道得处理到什么时候去。

江橙决定先给大家消毒包扎，有些心不在焉，还好手头的工作不是太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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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总，江洲越给我来电话，说夫人在禾村！您见到人了吗？有没有受伤？”

杨润恒的声音有点急。

应崇拿着手机，淡淡遥望了眼那个院子，收回目光，嗯了声，点了根烟。

“她很安全。”

得到信息，杨润恒马上给江洲越回电话，让他放心。

村长跟着应崇出来，说今天太晚了，给他安排了住处，

应崇跟着他去准备好的住处，“明天一早我安排人带凯凯去市医院做全面检查，住院观察一阵。另外，家父还托我好好跟您说一下捐赠事宜，他有个助学计划，我需要跟您详谈。”

村长连说了几个好，随后叮嘱他好好休息。

他冲过澡躺在床上，想着今天江橙那模样，有气无力地趴着，没有骨头似的，以前她赖床就那个德行，耍赖吵嚷着让他抱去洗漱洗澡。

好像瘦了两圈，她那腰上总共没几两肉，这下子又瘦了，抱起来估计都硌得慌。

想着，心里起火，咬了根烟，摸了半天打火机又不知道哪去了，从嘴边拿下丢垃圾桶里。

烦躁。

真会惹人心疼。

他天天把她养得跟公主似的，她闹离婚就故意把自己扔这么个地方来吃苦。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凌晨一两点，手机进来两条短信。不过他第二天一早才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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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橙和唐恕忙完，已经是凌晨五点了，天都开始泛白，她累得虚脱，却也不困。

应崇，满脑子都是应崇。

他打完电话也没回过头来再看她一眼，一眼都没多看。

想起什么，她掏出手机，发现电信信号在凌晨就恢复了，那两条发送失败的短信，此时也已经显示“已发送”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