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熄灯后又苦思了很久，翌日晨起却已经在心里打定了主意，因此向齐夫人问安时格外神采奕奕。既然北非暝的纸条上告诉她要紧紧盯住月华和齐府上下筹备寿宴的状况，又让她经常传消息出去，那她不妨打起精神来，如他所言密切关注这些人，然后天天写了送过去。

月华是日日服侍在夫人身边的，她只要常常去陪夫人说话就能见到。至于府里其他事，北非暝若是喜欢知道，她只管看见什么写什么，写什么交上去什么。

于是她之后每日写了许多的流水账，再从里面拣选了几份逻辑通顺、情理有趣的单独誊抄下来送给他。北非暝的回信也很快，但和她一样，正事如月华的身份和齐府的状况之类讲完了，再送过来的也不过是些日常琐事的闲话。

莫璃槿知道他仍在西北，大约就在平城以外不远的某个郡城里，紧密筹备着接下来西北的事务。她想或许他也会偶有休息的片刻，在夏日阳光明艳的午后的纱窗下，或者阒静的深夜的书案后，给她写下这样清淡生动的文字。

有一次她说起齐府里优伶唱得极好的折子戏，将戏里一句曲调婉转悠扬的“纤手捻红豆”写给他，并言及自己从未见过红豆里叫“相思子”的那一种最地道的品类，他再送过来的锦囊里就夹了一小把这样红艳小巧的红豆果实。

她把这些信笺和锦囊依次收好，把其中最完整漂亮的一颗红豆压在枕头下边，夜里入眠时便觉得踏实安稳。

她心里很清楚他们大概都早已经过了情窦初开的年纪，这个年纪不在生理而在心理上，可是她还是甘愿像懵懂的少女一样陷进去，沉湎在每日寄信和收信的欢悦里甘之如饴。每天也会有片刻时光让她觉得恍惚，头脑中另一种劝自己清醒的声音会不合时宜地跑出来，然后很快被淹没在这种朦胧的甜蜜中找寻不见。

生活在齐府的大多数时间都是安逸平静的，安静得能够让她清楚记得每一刻想起那个人的感觉，像斜阳和晚风流过指缝，像朝颜和夕颜肆意蔓生。

这样安静如水的日子里莫璃槿唯一的没想到，大约就是那个唱“纤手捻红豆”的美人——芷约。

自青州一别，她几乎已经遗忘了这个人的存在。这不怪她，人生中有太多只能见一面的过客、只能认识一季的朋友和只能相处寥寥数度春秋的情人。她从前经历了太多分别，对缘分的聚散看得很开也很透，久而久之便有了近乎冷漠的淡然和随和。

褪下女子明媚美艳的妆容，只做寻常男子装束的芷约五官也柔和清秀，但是与戏台上的浓艳得近乎惊为天人相比，面前人的清俊只能算是泯然众人的平淡。

换下戏装的芷约就像被抽走了所有钟灵毓秀的光芒，只留下一副不惹眼的皮囊，但是他的行为举止依然是行云流水般温和。这种温和并不是闲庭信步的从容潇洒，而是带着多年在风月欢场上迎来送往的娴熟世故，又或者是卑微无奈。

莫璃槿再度遇见他，不是不惊讶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一写点岁月静好闲话浮生的东西就想到《枕草子》，写到夕颜和朝颜的时候已经想再刷一遍了。

莫璃槿（白眼）：就是不想更书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