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3章 莫说青山多障碍(1/2)

“呼……” 日/本缓缓地沉入温水里。一夜的宿醉使他头疼欲裂:昨夜一帮人在他家疯到四点。好不容易送走这群闹哄哄的年青人,他累得直接倒地昏睡到现在,腰疼得跟断了似的。

“我也老了啊……” 日本无奈地苦笑。不过如果让王耀听见的话,肯定会毫不留情地笑话他吧。自从零四年后,王耀失踪了整整四年。国家化身们议论纷纷,但见王家人也没什么表示也就悻悻地收了话题。不过,人真要是不见了王家人哪还坐得住?首先王燕云那家伙就会把全世界都翻个底朝天。本田菊记得最后一次见到王耀是在雅典奥运闭幕式,完全不像是个准备当甩手掌柜的样子。

不过这个人从前就是这个样子:把国事一扔,万里迢迢地去见个什么人;悄无声息地走,又突然间回来把人吓一跳。任性妄为,毫无身为前辈的自觉。就是天塌了、地崩了,王耀也要去见他那个“老朋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年一度牛郎织女鹊桥相会,万里星河也挡不住的痴情郎。

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能让王耀这般牵肠挂肚地记挂着,哪怕跨过万水千山也必定要去见。

本田菊没入水中,无聊地吐着泡泡。也不知道是该说王耀这个师父当得负责还是不负责:说他负责吧,他又隔三差五地翘课,比起不良学生有过而不及;说他不负责吧,教出来的学生们个个都是好的。

也是,弟子们都大了,能独当一面了,王耀要是管太多估计还嫌烦呢——你看晓梅和嘉龙不就是典型的例子。嘴上虽然埋怨王耀这师父太不靠谱,但还是随着他逍遥快活。王耀也没啥后顾之忧,学生们没一个是吃素的;特别是秦(现在应该是叫陕西省吧?)的化身王秋筠,巾帼英雄,实力和名声都毋庸置疑的掌门大师姐。

可是她失踪了整整一千年了。王家所有人对此闭口不谈,包括王耀。他去问过,被人冷冰冰地顶了回来,气得他第二天就回国,足足十几年都没写过一封信、发过一份电报。

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应该……还活着吧?

本田菊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脸:胡思乱想什么呢?

他呆呆地看着天花板:还有三个月就是北京奥运,那家伙再任性也该回来看看了吧。逃避问题?很简单啊:把自己关在黑漆漆房间里,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呜呼,多么简单的幸福。他闭上眼睛,想象自己被竹林和鸟鸣环绕,想象自己赤着脚走过旧居的青石板路。真不想上班啊,本田菊想。

手机的闹钟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本田菊擦干身子,穿上衣服;早上还有会议,晚上又有一个酒会……唔,沢田太太说超市鸡蛋打折,下班了要去买两盒——啊,牙膏用完了。他伸手去拿漱口水,却发现瓶子里的液体在晃动。

诶?地震?

一股神秘的气流推开了浴室门,窗户也哐当哐当地响:天花板上竟出现了一个闪着金光的……法阵?紧接着,一个黑漆漆的东西被法阵吐了出来,掉进浴缸里。本田菊一看,竟是个人;浴缸里的水被渐渐染红:她在流血。他顾不得其他,赶紧把人捞起来;谁知这人一沾地就醒了,“噌”地窜起来,拔出腰间的长刀,把他按到地上喝道:“何人!”

本田菊被她惊得就是口也说不出话来:说曹操曹操到。且看此人目若寒星,一身黑色劲装,一眼瞧去端的是七分英气三分俊俏,手里的三尺唐刀就是她的身份的最好的证明——可不正是失踪多年的秦大师姐王秋筠吗!他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是无害的。那人拧眉,仔细瞅他,迟疑道:“…小菊?” 本田菊呆呆愣愣地点头,她扯下面罩:“是我。”

王秋筠放开本田菊,揉了一把他的头发,站起身:

“可有些吃食?师姐我快饿死了。”

“那…那个!你的伤!”

只见她嗤笑一声,收刀入鞘:“无妨,小伤。”便不由分说地把人推走了。等本田菊回过神来,自己正在给人煎玉子烧。洗净一身杀伐之气的人正一身清爽地倚在门框上,男款的浴衣衬得她越像一位翩翩少年郎。比起记忆中的模样,她黑了,瘦了,脸颊上还多了一道疤。午后的阳光从她身后洒进狭小的空间,厨房里热得令人焦躁。

许多年前似乎也是这样的。他扯着王耀的衣角,看着一个个糕点在模子里成型。而王秋筠站在门边,未了又眉头一皱:“让我来吧,师父且去休息。” 便不由分说地拿过王耀手上的活计自顾自地忙起来。王耀无奈,也由着她。他洗干净手,转身蹲下与本田菊平视。这人先是为自己的爽约告罪:“最近实在太忙,今天只好让秋筠带你去踏青,这盒糕点算是补偿可好?等哪天得空了哥哥带你去踏青。”,然后又假模假样地叮嘱弟子们几句。王秋筠含糊地应了,偷偷摸摸地冲他做鬼脸;而他贪恋地包住王耀的腿,不愿放他走。王耀无奈轻笑,摸摸他的头,拎起剑离开了。

他曾看过无数次王耀的背影。他看着王耀的背影消失在大漠的滚滚黄沙中,或是牵着他的手带他走出幽暗的竹林,又或是被鲜血浸透,逞强不肯倒下的样子。

王耀的那位远在天涯海角的挚友的心情想必和他一样吧:思念他的时间多过与他相伴的时间,没有他的日子并不是那么难受,只是会习惯性地思念。无论过去多久他都会回来的,因为‘再也不回来’ 这个词是想也不敢想。对于再突然的离开都不会感到惊讶了,‘想念’ 这个词也成为早间佐粥的小菜。王耀平时不是在各地视察就是在边关驻守,就是自个儿跑去逍遥快活。能常年见到他的只有他的心腹和敌人。

儿时的自己被王耀抱在膝上,握着他的手一个一个字地给他念书。王耀给他讲盘古开天辟地,讲庄周晓梦生蝴蝶;他的手指翻阅过孔孟之道,翻阅过书生和狐狸。他看着王耀温柔浅笑,说道:

“再发愣锅里的可要焦咯。”

本田菊的思绪骤然从遥远的过去回到了现实。王秋筠那张与王耀如出一辙的脸正带着疑惑看着他。蛋被煎成了深棕色,只好将剩余的材料一股脑儿地倒进锅中匆匆卷好。玉子烧蔫蔫儿地躺在碟子里,像个泄了气的气球。他双手撑在灶台边上,极力不让自己倒下去。空气中的焦糊味儿呛得他喉咙疼,眼睛也跟着火辣辣的。本田菊直勾勾地望着王秋筠:

“在下以为你死了。”

“我都知道。”王秋筠望着青年瘦削的身影。

午后的阳光暖暖地洒进狭小的厨房,久别重逢的喜悦也冷了下来。王秋筠懒洋洋地倚在门框上,居家的浴衣和那把漆黑的长刀显得十分的不协调。

“吃饭吧。” 他轻声说道。

现在真是糟透了,王秋筠想。

先生迟迟没有回复,又联络不上家里人。单单是打开通道就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临行前又遇上了埋伏;一番恶战后她都是爬着进传送阵的,哪里管得着出口定在了哪儿。她烦躁地摩挲着刀柄的花纹:本着掉海里就漂回国,掉深山老林里就走回去的精神决定放手一搏,可掉到别人家门口这么小的概率怎么就给她碰上了呢?

王秋筠问本田菊碗筷在哪儿,本田菊从柜子里拿出来递给她。王秋筠接过去,本田菊无措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他转过身去,自言自语道:“酱油……酱油去哪儿了……”

“在你面前。”

本田菊的动作一顿,避开王秋筠审视的目光:“在下真是糊涂了……”

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又继续翻箱倒柜地不知道找什么。

在下还有东西要找就不必等了——”他正欲关上门,王秋筠的手抢先按住了门框。本田菊看着面无表情的王秋筠,咽了口唾沫。对视数秒后,他突然转身从冰箱里取出一碗还挂着水珠的,冻得沁凉的葡萄:“啊,想起来了——在下洗了一些水果。”

王秋筠缓缓松开了手:“…谢谢。”本田菊忙不迭地关上了门。

她摆好碗筷,把水果放在饭桌中间,随手拿了一份报纸翻看:

“无差别杀伤 ……男 逮捕”

头版的右下角:“死亡者名簿”黑底白色印刷字,看得人心发憷。

“平成二十年 六月九日”

王秋筠瞄了一眼厨房,里面没动静,本田菊也没有要出来的意思。她扫了眼室内:空间不大,但本田菊收拾得干净,倒也敞亮。布置很简单,但装饰了不少增添生活情趣之用的小物件。方才她瞧见柜子里有十几只同样款式的杯子,想来他比从前外向了许多,也有了些许朋友。不过茶几旁只有一个蒲团……一个人住吗?

啊,还有狗。

王秋筠招招手,那雪白的卷毛狗就跑过来扒拉着她的腿吐舌头。她把狗抱在怀里,一边摸着它柔软的皮毛,一边想:看样子终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一开始她就不同意师父把这孩子带回来——一个小孩子在这异国他乡,受人欺负不说,身边没个玩伴总是孤零零的看着就叫人难过。师父自己就是个大忙人,一年到头都见不了一次面;师弟师妹们大都成年,远在各自的属地也不好麻烦,到头来照顾这小鬼的差事落在王秋筠头上。虽然她不喜欢这孩子,但她不讨厌他,只是没办法喜欢起来。她自己、师弟师妹们都自知自己陪伴他、照顾他,并非出于对同门后辈的关怀,而是像接手王耀扔过来的一个麻烦或差事——吃穿用度从不亏待,却是一分真心都不肯付。

可是平心而论,师父待他也算是极好了——想想她小时候!当年王耀一走就是三五年,逢年过节都没个信的;再瞧瞧他,手把手地教本田菊,完全当作亲弟弟来养的架势。每年回来个两三趟,一进门先找小菊,连她这个掌门大弟子都要靠边儿去。

初夏的午后热得烦闷,装着水果的碗幽幽地散发凉意。

“但即使这样,对一个孩子而言还是很难过的吧。” 她想:“也难怪他只与师父亲近些。”

本田菊从厨房走出来,坐在她对面。看她和波奇玩得开心,说:“您还是像以前一样受动物们喜欢呢。”

“我记得你喜欢猫多一些?”

“嗯。以前养过一只,现在已经不在了。”本田菊笑了一下:“年纪大了,受不了离别,就没打算继续养。”他摸了一下波奇的头:“它是朋友们送的,说是怕在下孤单,也是一番好意……呀!您都饿坏了吧?怪我,一说起陈年旧事就收不住……”

“无碍。我错过了许多,自然是乐意的。”

本田菊一愣,低下头来装作吃饭。人在跟前,显然心思早不知道都飘到哪儿去了;手里的筷子无意识地摧残着可怜的玉子烧,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两人心思各异,沉默地咀嚼着。

本田菊小声地说:“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嗯?什么?”

“……没什么。”

金黄色的玉子烧中间,有一条细细的,褐色的线。那是刚才快焦了的一层蛋液,现在正被其他金黄色的蛋液夹在中间。显眼又突兀,像是黄玉中的杂质。那层深棕色确确实实是和其他金黄色相连的,可它看起来就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本田菊沉闷地想:“要是刚才把它挑出来就好了。” 随后又被自己的想法吓一跳。

那深棕色的一层并没有

什么错,或许偏焦了但还算是 ‘酥脆’ 的范畴。酥脆的、厚实的、深棕色的、金黄色不都是鸡蛋吗,它确确实实与所有其他金黄的、软塌塌的、厚实的相连接,与整个玉子烧连接着。

他莫名其妙地想到少年漫画里,武士与武士的决斗中反反复复地提到 ‘宿命’ 这个词。真是的,明明是个老人了,却和小年青一样看漫画,不过王耀一把年纪了不也这样吗……真心已经不重要了,他想。他的悲哀、中/国的悲哀是不会为对方所理解的,也不应该理解,或许连尝试都不应该尝试。其中失去的太多,以造成了巨大的鸿沟。可是哪怕填补完后嫌隙依旧存在也不得不补好,不去修复即是对现实的逃避。

他飞快地瞟了一眼王秋筠,尴尬地开口:“在下能问您这些年去哪儿了吗。”

“先生布置的历练,今年照例回来汇报。”

“所以您为什么会掉到在下家里。”

“定位的法术正好出了点偏差,嘛掉到你家也算是好运。” 少女放松下来,笑眯眯地望着他。眉眼弯弯,十足老狐狸教出来的小狐狸。本田菊被她望得手中筷子一抖,认识王秋筠这么久,这笑容一看就是在打他的主意。

果不其然:“给个通关文书呗小菊花,带我体验一下现代生活。”

体验是自然没来得及体验的。本田菊先是联络了中/国/驻/日/大/使,还没来得及问是否能留王秋筠小住几天,电话那头就表示会立刻接她回国。

本田菊挂了电话:“定了明早的飞机……看来太远的地方是去不成了。”

随后他们在东/京四处晃悠了一天。深夜,本田菊和王秋筠走在无人的小巷里,看着半圆的月亮。他们聊了很多:童年的趣事,王秋筠在异世界的见闻,现在的化身们……

“您比我想的要冷静多了。”本田菊笑着说:“影视片里总爱演些见到汽车就吓得哇哇大叫的古代人。”

王秋筠失笑:“你把我去的地方想成什么了啊……在异世界也有与这相似的东西,原理或许不一样,但功能是一样的。”

“在下还以为是什么,妖界?——总之就类似于那样。王耀派你去斩妖除魔,除恶扬善之类的。”

“不……那个世界,和我们的世界完全不一样……”

第二天一早,本田菊送她登机。滔滔不绝的叮嘱在“改日一定前来拜访”的客套话中结束。少年本欲转身离去,回头看到王秋筠苍白的脸色又忍不住折返回来唠叨她多加保重,弄得大使馆派来随行的小哥笑得脸都僵硬了。

王秋筠通过小窗看着东京的高楼大厦消失在天际线下。机长是个老手,飞得平稳像是渡舟。王秋筠半梦半醒地睡着,此时的情景竟是与过去某个时间重叠:她曾混进王耀乘坐的商船,试图前去一睹那位传说中的老友的真颜。近在咫尺的是深蓝色的海洋,和见不到太阳的惨白天空。彼时的天和海又在此时颠倒过来:洁白又无边无际的云海,和万里无云的蓝天。王秋筠记忆中的景象与现实交错重叠,分不清此时自己是将天空踩在脚下,还是被海水吞没。蓝与白的交界线混乱地旋转着,可又是谁在搅动?

突然一支碧绿硬生生地刺进她的视野,生生地割开对立的色彩,纠缠的颜色停止了作乱。飞机着陆了,窗外只剩连绵的青山。王秋筠抬眼望去,大使馆派来接她回国的那位年青人塞给她一支冰冰凉凉的东西。

机场里,色彩胡乱地纠缠:各色人种的皮肤,五颜六色的旅行箱和广告招牌,可几乎每个人身上都是一成不变的黑白灰。此刻能收进王秋筠记忆里的只剩下那些色彩,像是谁按了静音键,看着人们的嘴一张一合地表演默剧。脚下坚实的大理石地板又变成商船吱呀作响的木板,黑

白灰的西装变成染着沙尘色的羊毛袍子。她捉住一片泛黄的记忆,它幻化成王耀的样子。他还是和记忆中一样,身姿挺拔、面容俊秀,甚至比她离开时那会儿还要年轻些。王耀的身高面貌变幻着,但每一个都是她认识的王耀。王耀指指她手里紧握的物件儿,那是云舒的簪子。王秋筠此时只能漠然地跟随他的脚步,看着他乌黑的长发。她问王耀到哪儿去,只听见王耀说道:

“到罗/马去。”

刹那间,船上的商人、机场的路人,嘴里都嘟嘟囔囔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到罗/马去。”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笔下文学 . www.s6088.com
本站所有的文章、图片、评论等,均由网友发表或上传并维护或收集自网络,属个人行为,与笔下文学立场无关。
如果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在24小时之内进行处理。任何非本站因素导致的法律后果,本站均不负任何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