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意无奈地摆了摆头,提点了句小声些,便领着丫头们打点屋子。
夏侯箬有些纳罕,她记得她与景翊说的是挪院,怎的就往东挪了几间屋子,转念一想,倒也明了,他这是顾着大局,安着众人的心,倒也合他一贯缜密周全的做派!
趁着无事,夏侯箬便紧了紧衣领揣着手炉到屋前四处转去。屋前除走道全被厚雪覆盖,白白一片,连半株草木也不见,这屋子必是闲置很久。夏侯箬想着:这样也好,清净!明日得空在屋前种上几株紫蒂白照水,定是满院梅香。
提及紫蒂白照水,夏侯箬忆起她初到燕州时,大姐不知从何处知晓她极爱紫蒂白照水,设着法儿弄来几株上品,就植在她的屋前。大姐常打趣她:“那么多样儿,你怎就独爱这一样儿?”她隐约记得她回了一句:“无关其他,只觉着心安!”
夏侯箬现下想来,十五岁的丫头幽幽吐出这么几个字,也难怪大姐嗔骂她矫情。
骂归骂,大姐替她小心侍弄着,她那时眼睛瞧不见,插不上手,加之孕中反应过大,只得乖乖坐在门廊边,捧着手炉闻着花香。她闻着梅香从最初的清淡变得浓郁,虽看不见,却是想象得出那清丽怒放的模样。那时她便想,若是能生下一个如梅馥郁如雪剔透的小姑娘就好了!待她双眼复明已时至七月,那几株梅早是枝桠枯槁,颓败之姿,众人欣喜她复明之余只觉惋惜,她则自信满满地道:“来年,定让它们比今年还香上十分!”
出乎意料,这眼疾仍是落下病根。每逢雪天,夏侯箬站在屋外瞧东西,眼睛上像是糊了一层糖膜,几丈开外全是模糊一片,而在屋内却又与常人无异。大夫只道好生调养着,冬日避着雪,能否痊愈皆看夏侯箬造化。
夏侯箬不知父亲是如何向景宣帝陈言解了她宫里的差事,她也不去打听,在燕州一待就是三年,偶有三王爷景煜,六王爷景珲,五王爷景璘与云若来看她,提起宫里的人和事,她也只是一笑置之。既然她都离了京城,便都断得彻彻底底吧!
不知今年大姐府里的那几株紫蒂白照水开得如何,它们在女儿的坟头守着小小的她,她会原谅她的离开吗?思及她心底小小的人儿,她无力一笑,忽觉身后一股冲力,扑抱着她腿。
“母妃!”
夏侯箬心间一颤,连转身垂首去瞧,原是一女娃,身子小小的,环着她,将小脸埋在她厚实的大氅上,一身葱青色滚白边儿夹袄,在这杏月天里分外打眼。
“郡主,您慢着些!”奶娘小跑而来,一看到夏侯箬,忙跪地磕头道:“奴婢给王妃请安!”
夏侯箬浅笑道:“起身吧!”
似是闻着声儿不对,小身子颤了颤,缓缓抬起小脑袋,看清夏侯箬后,忙松开手,躲至奶娘身后,偏着头看夏侯箬,鼓着嘴道:“你不是我母妃!”
夏侯箬哭笑不得,她从未抢言说她是她母妃啊!不过她瞧那女娃眉眼倒是眼熟得很,可又不记得在哪里见过,且女娃约莫三四岁,这几年她居燕州,若说在京城瞧见,那更是无稽。
奶娘见夏侯箬凝神不语,赶紧将郡主护在身后,战战兢兢道:“王妃大人大量,勿要与小郡主计较。”
那女娃见状却只是鼓圆了眼睛好奇地打量她,小嘴嘟嘟嚷嚷。奶娘生怕这小祖宗出言冲撞了王妃,又不敢出言喝止,一时间,脑门上汗如雨下。
郡主?那应是景翊的女儿没错,与他和琓瑗是有些相像,难怪她瞧着有几分眼熟。
夏侯箬浅浅地笑着,望着那小女娃,虽早知他已有女儿,真正看见时仍是心内苦涩痛楚,只觉像是被人生生拉扯,揪得她生疼!
若不是指婚后那几日她无意向母亲问及景翊子嗣之事,恐怕众人到现在仍瞒着她。是,自她失明后,人人当她是瓷娃娃,绝口不提泰山与景翊,她知晓这是她们给的关爱,可她总是要面对现实,愈合了几年的伤疤再一次被现实划得鲜血淋淋,这难道不是一种变相地伤害?
夏侯箬只觉四周寒气向她身子里钻,冻得她一激灵,她回神,摆手向奶娘道:“大雪天儿顾孩子得用心些!”
奶娘唯唯诺诺谢恩辞别,抱起小女娃,逃也似的出了院子。
见了那小女娃,夏侯箬也没了太多兴致再转这新院子,转身便向新屋去,正巧遇着前来寻她的绿意。
绿意瞥了一眼消失在院门处的身影,又瞧夏侯箬面色不太自然,知她定是想到了夭折的小小姐,却是没提这话儿,只笑告新屋子已归置妥帖。
夏侯箬应了一声,二人便回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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