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一路,景翊因昨夜宿于书房加之辗转反侧不得好眠,觉着疲乏得很,便倚靠马车软垫阖眼小憩。夏侯箬则是坐在他斜面,垂着眼打量自己手里的暖炉,银丝镂空外饰,内置银制无孔小球,暖和也不烫手,偶尔听到小球内炭丝燃烧时的嘶嘶声。
还有,景翊平稳的纳气声和徐徐的吐气声。
夏侯箬试探地抬眸,正好看见景翊俊俏的侧脸。这是她这几年头一回这么近,这么仔细地瞧他,似画非画的浓眉,薄薄的眼皮,直挺的鼻峰,甚至是鼻翼浅浅的张翕。
她不自觉地漾笑,只感觉像是回到了四年前,在泰山顶上,他身着藏蓝长袍靠在大石上浅寐,就像现下这般。她记着自己那时是揪扯了一根细细的山草拨弄他的鼻尖,本以为他是睡着,不想手却被他捉住,随即就见他如墨似潭的瞳仁满是宠溺,只听他道:“小坏蛋,又被我捉住了吧!”
夏侯箬像着了魔似的向前倾了倾身子,正想探出手,忽见景翊眼皮微微一动,连忙缩手回正身子,佯装望着一旁的窗布,心怦跳不已。只是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见一旁的动静,斜视过去,只见他仍是原样儿靠着。
夏侯箬暗松一口气,不再向那方看去。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马鸣止蹄,车身定住,管家洪江于门帘外恭声道:“王爷,王妃,到府了!”
景翊闻声睁眼,扬唇暗笑自己几时变得这般没有防备,竟在马上中睡着。他深深吸气,作势要起身,无意留心到夏侯箬在那头拧眉看着自己,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便道:“王妃可是有话要说?”
夏侯箬不及防与他四目相视,却也不闪躲,敬声道:“夏侯箬居住王爷主卧不合规矩,望王爷恩准夏侯箬挪院!”
这话倒教景翊诧异,当她玩着欲擒故纵的把戏,盯着她看了良久,却仍是没从那双透亮的眸子里看出一丝破绽,加之她言辞大方得体,也没带丝毫赌气的成分,无谓道:“王妃随意!”
夏侯箬垂头道:“谢王爷!”适才她说的只是一个理儿,二来,她也不喜欢那间屋子,待着也觉憋闷,再者,他于府里另几人也不好交代!
既然他准了,她也不用多说什么!
二人相继下了马车,分道时,景翊嘱咐洪江领着夏侯箬上新屋子,又提醒夏侯箬稍后莫忘了上前厅。
红襄没随着夏侯箬入宫,便留在东院坐廊下与几个丫鬟们闲扯,小丫头们在一块儿一开始也就聊着衣妆首饰,聊乐了也就忘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便将府邸的事杂七杂八全捅漏了出来。
红襄新来,对她们口中提起的人也摸不明白,只乖巧地将能记下的都记在心里,只想着日后再打听。
只是有一事教红襄急得有些跳脚,那便是怡王府大小杂事只侧妃白琓瑗一人做主。红襄这丫头虽有些迷糊,却是护主得很,第一反应便是她家小姐怎么办,日后会不会被那侧室欺负了去,思前想后始终觉得不妥,暗道过会子一定要与小姐说才是。
待夏侯箬终于回了府,红襄还未开口提这事,绿意便沉着一张脸拉着她收拾行装,红襄只觉心中一凉,幽幽道:“我们这么快就要打包回夏侯府啊?”
绿意未听清她的话,不作声,只顾手下的活,不多久又听红襄嘟嘟嚷嚷,忍不住上前偷听。
“敢情这王府是客栈啊?走这么急!早知道才住一晚上,前几天就不带这么多行李来了。人家才将屋子置弄好,就说要走。不对!走了也好,这屋子就是小姐的伤心地。走了好!走了好!”红襄将最后一支簪子放进锦盒,咬牙狠狠地盖上了盖子,却听耳边有人惋惜道:“如何是好,你压坏了小姐最爱的玉笔簪!”
红襄忙将锦盒又打开,仔仔
细细检查了一遍,没有压坏的啊,偏头便瞧见绿意笑得前仰后合,知自己又被她唬弄了去,扬手便要掐她。
绿意忙奔至外屋,冲夏侯箬呼道:“小姐,救我!”
红襄一听,很是羞恼,双臂叉腰大声道:“好你个女贼,竟敢恶人先告状!”便扑了上去。
绿意只得哀声求饶道:“红襄女侠,请饶命!”
夏侯箬只含笑看二人胡闹,眉眼温柔。而那二人也没有停的势头,她们知小姐近来心情不佳,也只盼这一闹,小姐能开心些。
事后,绿意只捡了个大概说给夏侯箬听,惹来夏侯箬一阵轻笑。
新屋子依旧是在这东院,红襄瞧见,喜上眉梢,一早听到的碎言碎语有了用武之地,拉着绿意兴奋地手舞足蹈:“正的就是正的,正的就该住东面!戏文上都说东宫娘娘,果然是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