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中之意表露无遗,而这话也是景翊的极限,若说再多,怕也是真正失了自己皇子的身份,也显得自己虚伪造作!
夏侯清见景翊这般说,不得已只能教老管家取过蒲团,置于主位前,夏侯清偕妻落座。
夏侯箬仍是不置信地瞧着景翊,直到他靠上前,牵过自己的手,跪在蒲团之上,方相信是真的。
夏侯箬深深弯腰,伏地,额头磕在冰凉的厅砖上,蓄满的泪再也抑制不住,大滴大滴地砸下,很快便汇成一小片,像湖面一样衬映出她那对婆娑泪眼。
她不孝!这些年,她伤心了多久,她那双老父母就随她伤心了多久,忧心了多久,他们为她操碎了心,挂断了肠。
她瞧不见的那段时间,是娘日日夜夜守在自己床榻边,生怕自己有个好歹,是爹四处寻医问药,却是对她的事一点也不加多问。
她决定离开京城去燕州时,娘哭过,挽留过,是爹拍着她的肩膀道:“念心,你要记得你是夏侯清的女儿,任何艰难困苦都阻拦不了你!”她看不见爹的眼睛,可是听出了他话音的颤抖,堂堂尚书,曾力谏金銮,曾挥毫豪词,曾冲锋沙场,曾刀兵血刃,她一直仰首尊爱的爹竟为了她几欲落泪。她不是没有心软过,也不是没有退缩过,可她就是没法向自己妥协!那时她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要呆在京城!
去到燕州后,爹娘不知她有身孕之事,只以为她是不愿回京,每每想念她时,便舟车劳顿前去燕州看她,还扯着理由道是想探望大姐的儿子,可带去的吃穿用度无一不是给她的。她眼盲,心却没盲。后来肚子越来越大,大姐帮她瞒着所有人,她也不再让父母去瞧她。未婚先孕,她是夏侯家的耻辱啊!
她不是冷血无情,也不是没心没肺,可那时的她自顾不暇,只懂得躲在一个自认为安全的地方舔舐着自己的伤口,哪里还瞧得见别人支离破碎的心?
府里子女七人,她是幺妹,偏偏深得爹欢喜,他总是自豪地向外人道:“一众子女中啊,我的念心是最像我的一个!若是个带把儿的,定是前途无量啊!”即便后来有了裴儿,爹娘对她的宠爱也没少半分,她是最得欢喜的,恐怕也是最让爹娘闹心的一个!
这些满是遗憾的过往,教她如何去填补,如何去重来,如何去偿还!
夏侯箬久久没有起身,一旁的景翊察觉有异,忙将她扶起,瞧她已是泣不成声,双眸红肿,脸上满是泪痕,倏地心下一痛,将夏侯箬拥入了怀中。
夏侯清夫妇见女儿这般模样,心里也不是滋味,夏侯夫人坐不住,上前轻拍着夏侯箬的背,宽慰着她。
夏侯箬泣声道:“娘,对不起!”又向夏侯清道:“爹,对不起!”
夏侯清佯不悦道:“这都嫁人了,怎还像个小女娃一般没长大?”
夏侯箬适才不过是一时情难自已,见爹这般说,不由破涕而笑,倒真像个小女娃一般,说哭就哭,说笑就笑。
夏侯夫人替夏侯箬擦拭过眼泪,笑道:“你可把王爷的衣襟都哭湿了!”
景翊?夏侯箬闻言连忙退出那人的怀抱,抬眸正好与景翊相视一望,他眼中尚未褪尽的苦涩被她瞧了去,她只当自己眼花,再去瞧时,却是没个踪影。
他应是想起了敏妃娘娘吧!
夏侯箬迷着眼去看他的衣襟,果然湿了一大片,便哑着声,歉疚道:“一会儿我替你洗!”
声儿很小,景翊却是听得一字不漏,他知她是礼貌答语,却是没来由地觉得心里痒痒的,像是一条暖流淌过,细水涓涓。
夏侯夫人见景翊无碍地笑了笑,想着这堂堂怡王竟是这般好脾气,也不端架子,不由对这个小女婿更添了几分好感,更是加了几分满意,忙招呼一干人落座奉茶,将小女儿拉在自己身侧坐下。
景翊陪同夏侯清坐在另一边,别瞧这夏侯清年逾花甲之寿,须发苍苍,却是精神奕奕,辞辨明析,目光矍铄更是不逊壮年。二人原本随意聊着,谁知一扯竟扯到朝堂之事,夏侯清久居朝堂,处事虽刚正不阿,却也是积攒了不少人缘,且在朝中口碑极好,景翊也乐意向他讨教一二。
不多时夏侯清二女夏侯蘅与沈霂临府。夏侯蘅的性子随夏侯夫人,温柔可人,说话细声细气,一见夏侯箬自然也是高兴得很,向景翊盈盈一拜,正欲向夏侯箬行礼,却被夏侯箬止住:“二姐,非要这般生分嘛?”
夏侯夏侯蘅笑道:“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将这一礼行完,在夏侯箬身侧坐下。
暖厅内,楚河汉界很是分明,夏侯清与景翊、沈霂聊着话,夏侯夫人则领着一帮女眷围着暖炉拉着家常。夏侯裴原先是在夏侯清身旁听着那几人说话,听了一会儿发觉竟一知半解,便捡了一团椅挤在夏侯箬旁边。
夏侯箬撵他道:“男子汉往女人堆里扎算是什么事儿啊?快,走远些!”
夏侯裴起身,端着椅子,向旁挪了几寸便又坐下,挑眉道:“三姐,这下够远了吧!”
姐弟二人这一闹,将众人惹笑一片,连夏侯清也向这方瞧了瞧,笑着捋须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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