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断断续续竟也连下了些时日,待真正有个消停时已是三四日日后。虽寒冷冻人,然处处银装素裹,白雪环绕,倒也是一番美景。
景翊下朝回府后径自去了书房,守在门前的洪江紧步上前来接他的大氅,道:“爷,小郡主在里面!”
景翊微微诧异,迈进书房内室便看见徽宁歪着脑袋趴在书案上,甩着两条小腿握着一管毛笔似在涂涂画画,见景翊进来,“啪”地一声搁下笔急急爬下圈椅向景翊跑去,一旁的奶娘扶都扶不及。
景翊蹲身张着两臂就要去接,只见她在自己身前一步远停了步子,两手层叠一搭,似是觉着不妥又反手交织了一次,低头糯声道:“珂儿给爹爹请安!爹爹吉祥!”
那一副规矩的模样极是可爱,惹得景翊朗声笑道:“咱们的徽儿也知礼数了!”
徽宁嘟起嘴,一脸责怪道:“爹爹又喊错,母妃听见又要不高兴了!”
景翊笑着将她抱进怀里,只听她又神秘道:“珂儿替爹爹守秘密,不告诉母妃。”景翊望着她古灵精怪的小模样,笑意一浅,只将她环得更紧。
徽宁被朝服上的纹饰刮得脸直痒痒,咯咯笑着,忽地记着自己的画儿,忙扑着小手道:“爹爹还没看我的画儿呢!”
景翊随她到书案前,案面儿上像是骤风吹过似的,狼藉一片,沾着墨汁的账本子胡乱搁着,笔架子上的毛笔也随着一道横七竖八地躺着,那管斑竹管玉笋笔更是浸在砚台里。
徽宁仰头见景翊面色有异,揪着景翊的袍子,试声唤道:“爹爹——是不是珂儿画的不好?爹爹是不是生珂儿的气了?”
景翊无奈道:“怎么会呢!”
徽宁不见他笑,又想起琓瑗顿时心里委屈,小嘴一撇,大声哭了起来:“母妃不喜欢珂儿,爹爹也不喜欢珂儿了!”
景翊忙哄拍道:“爹爹怎么会不喜欢珂儿呢?”
徽宁伏在景翊肩头,呜咽道:“以前爹爹每天都会来看珂儿,陪珂儿玩,现在不会了!”
景翊瞥了一眼奶娘,淡笑道:“那爹爹每天都去看珂儿!”
徽宁这才直起身,两手胡乱地抹着泪,抽泣道:“爹爹不许骗珂儿!”见景翊笑着点头,又添道:“还要看母妃!”
景翊只得又颔首应下,陪着珂儿玩了一会儿,洪江进来道夫人遣人来接小郡主回去。徽宁一听很是不依,紧紧地抓着他的袍子,任谁人说也不松手,景翊笑道会亲自送她回碧园。
临出书房时,景翊吩咐洪江把书案归置齐整,并准备一管新的斑竹管玉笋笔给夏侯箬使用,洪江笑着应下。
景翊抱着徽宁才下了台阶走出几步远,便听身后洪江唤他止步,回转身瞧他小跑上前道:“爷,您的信!”
景翊笑着取过浅皮封子,见上头空无一字,撕口也平整,道:“有人看过?”
洪江忙道:“奴才不知!奴才也是才从账本子里发现的!”
这小丫头真真是会添乱!景翊借着封皮轻轻地打了怀里的徽宁一下,将她交由奶娘,不紧不慢地抽出里头的信笺,一目微扫却是面色大变,双眼尽是灼人的怒气。
洪江察觉不对劲,趋近道:“爷,信里提了大事?”
景翊合信却笑道:“没事!王妃来过书房了吗?”
洪江闻言一慌,暗想莫不是王妃擅自拆了爷的信,慌忙解释:“王妃一早来过一趟,可只待了半个时辰就回去了!”
他身边的人竟维护起她来!景翊剑眉一挑,温和道:“她一向不欢喜生人贴身跟着,今日随她来的还是绿意?可离开过?”
洪江点头,忽
又道:“离开过小刻功夫,说是替王妃回院取东西!”
景翊握着信的手不自觉一颤,脸上还挂着和煦的笑,心里却如四周厚厚的冻冰寒冷至极。
东院内,绿意往铜盆里添了几块银丝炭,执长棍拨弄了几回,转身见夏侯箬仍散着发丝伏在几案上,定定地瞧着那盆紫蒂白照水,笑道:“雪停了,老爷的回书收到了,小姐心情也好了,帐房啊,也不多待了!”
夏侯箬轻笑道:“我本来就不去账房啊!你忘了账房修葺,我这几日都在书房理账?”她今日早早地从书房回不就是怕遇着下朝的景翊吗?
绿意明了地哦了一声,望了一眼花钵,打趣道:“这花苞才冒了个形儿,您这般瞧着花儿都不好意思开了!”
小小的紫蒂花苞,透着白尖儿,让夏侯箬欢喜得别不过眼,点着纤白玉指笑道:“燕州那几株,我也是日日看夜夜瞧啊,不也大片大片地开了嘛!”
绿意拭了手拢合夏侯箬肩头的如瀑乌丝,绾一松散发髻,以缎带稳形,簪了支镶翠蝶碧玺花蝠流苏加固,方迎笑道:“得小姐垂爱,这一株定也不负您的厚望!一株开出两株的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