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御二十六年。

立冬刚过不久，天气一下子寒冷了起来，大启朝落了第一场雪。鹅毛大雪下了整整一夜，曙光初露时才堪堪停住，积雪把整个京城埋在了一片素白里。

天色未亮，车轮轧过积雪的咯吱咯吱声音已经打破了长街的宁静，一辆辆或轻便或豪华的马车行过寂静的街道到达皇宫门口。

守门的侍卫正在把一辆辆马车在门口安排妥当，各色官服汇集在一起，三三两两经过宫门往大殿的方向去了。

刘二打了个哈欠，算着也快是换班的时辰了，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身旁的小侍卫唠起嗑来，“都说做官好，看这些大人们，不还是要早早从热被窝里爬出来上朝？”

今天是小侍卫第一次到职，有些疑惑地问刘二：“不是说皇上龙体欠安，早几天就停了早朝吗？”

刘二压低了声音，“这早朝的规矩啊，是皇上能停，但是做臣子的不能停。皇上不能来上朝，臣子还是要按时在大殿前跪安的。”

小侍卫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不再多问。这些事情离他都太远了，还是想想发了薪水给妹妹买什么样的绢花更加现实。

热闹的皇城门口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偶尔响起的骡马咀嚼草料的咯吱声。

一顶淡青色软轿从长街尽头慢悠悠走来，行至宫门口，轿夫没有放下轿子，反而朝着一侧的角门去了，跟着轿子的人与守门的统领耳语几句，轿子穿过角门进了宫。

“那……”

小侍卫的话还没出口，刘二就一巴掌打在他头上，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虽不知这是什么贵人，但刘二知道这些大人物可不是他们这些小喽啰能够议论的。自打他当值以来，见过的坐轿入宫的还没几人。

这是宋绪第一次来到京城，也是第一次入宫。他一只手撑着下颚，身子随着轿子晃晃悠悠，淡淡眸色里有波光涌转，偷偷掀开帘子，从窗户的缝隙里看着这座宏伟的皇城。

宋绪是被当朝皇帝请入宫的，接到旨意的时候，宋绪还有点懵。怎么突然下旨来让他做一位皇子的老师？甚至在随着圣旨而来的密信上，当朝皇上居然隐晦地表示，请他是为了辅佐六皇子登上皇位，成为一代明君。

难道天御帝属意的不是高贵妃所出的二皇子吗？这些年来，虽然不曾关注太多，但是也有耳闻，高贵妃在后宫一家独大，连带着二皇子都是春风得意。怎么又突然让他辅佐六皇子？

宋绪有点苦恼，算起来，他也尚不到弱冠之年，一直都是拂山。虽然不明白要做些什么，不过一定要像师父那般，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永远是运筹帷幄，云淡风轻的模样吧。

对着镜台上的铜镜看了许久，宋绪伸手把镜子扣在了桌子上，皱着眉头叹了口气，真的是，只是少年模样，没有一点为人师表的端肃严整呢。

散朝的鼓声响了三遍，跪安的大臣们行了礼又三寒暄着四散而去，淡青色软轿似乎是刻意绕过了人群，转而向后殿去了。

“请宋公子下轿。”略带着尖细的声音从轿子外面传进来。

轿子摇摇晃晃，宋绪又是连夜赶路，早就有了几分睡意，被这声音一下子惊醒，揉了揉有些朦胧的眼睛。微怔片刻才回过神，抚平了衣服上的褶皱，把一路上摇晃歪的发冠扶正，端肃了表情，才撩开轿门，迈步出去。

领路太监的步伐不紧不慢，半旧的藏青色飞鱼服随着他的步子晃动，低柔的声音轻声交代道，“陛下这几日龙体不适，只能在寝殿接见宋公子了。”

“多谢锦福公公。”宋绪颔首应了。

能穿上此等花色衣袍的太监，应该也只有皇上身边的大总管了，

尽管他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宋绪还是猜了出来。

锦福回头打量了一下这个不过刚刚及冠的少年，赞许地点了点头，也不愧是那个人的徒弟，和当初的他一样，聪慧过人。只是当年的他多了些鲜衣怒马的少年锋芒气，而宋绪似乎却是不曾学武，更多一分文人内蕴的温雅清淡。

穿过一道九曲回廊，还未到殿中，宋绪就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药味，龙涎香的味道已经很浓郁，却还是压不过这股似有似无的苦涩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