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绪脚步顿了一下,被这细细浅浅的药味熏得蹙紧了眉头,虽然不曾学医,也不能闻出是什么药,但是看殿中宫女们凝重的面色,心里也明白了几分。
天御帝斜倚在塌上,身上只穿了件雪锻的便衫,穿在身上显出几分空荡荡的感觉,算起来他今年也不过刚刚过了不惑之年,却隐隐露出迟暮的样子。枯瘦的手拿着银签子拨弄着香炉里的龙涎香,听到小太监通报的声音,昏沉的眼珠中忽然闪现了几分亮色。
“草民宋绪,拜见皇上。”
宋绪还未拜下去,就被锦福拦住,满脸堆笑扶住宋绪的胳膊,“皇上早就吩咐了,宋公子不必行宫中之礼。”
“你师父怎么不曾来?”天御帝还未等宋绪坐稳,就急忙欠身开口问道,“他这些年过的好吗?他是不是不肯来京城?”
宋绪心里一惊,拂山这些年倒是从来不缺御赐之物,只是师父从来不用。他猜不透这其中的关系,也只得沉思了一瞬,坦言答道:“去年立秋,师父已经在拂山仙去了……”
“怎么会……怎么会……他竟然一直瞒着我吗……叶蔺,还是你赢了……”
天御帝忽然激动起来,伏在床边剧烈地咳了起来,一丝血色从嘴角溢出。他伸手推开了锦福的手,身体靠着床榻微微颤抖,目光咄咄地看着宋绪,“那他,可曾说过什么吗?”
“师父临终曾说,若有一日,大启朝皇室若是需要我,还让我务必尽力而为。”宋绪坦言,这也的确是他前来的理由,他并不爱卷入太多的是是非非里面。只是师父遗命,不得不尊。
龙涎香的淡淡轻烟飘起,让宋绪的视线有些模糊,他只听得天御帝疲惫的声音,声音里是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力量的疲惫,“他相信你,我也信你,我就把小六托付给你了。想必你也知道,小六以后是要做皇帝的,如果你做他的师父……”
“不,草民是不愿意做六皇子的老师的!”天御帝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少年斩钉截铁的声音打断,“草民来这里,是为了尽师父遗愿,而非忠于皇上。宋绪这一生,不会忠于任何人。不过,辅佐之事,草民自当尽心而已。”
“也好,只要你愿意就好。”天御帝的声音颓唐下来,他这一生,有过鲜衣怒马的少年,也有过给这个国家带来中鼎盛世的壮年,等到暮年,他才悔不该曾经做过的错事。
叶蔺忠于皇家一声,最后又得到了什么结果呢?也难怪,这孩子不相信皇家,不相信任何人。
他没有自称“朕”,只是以一个垂垂老去的父亲的姿态,把自己处于危险之中的小儿子托付给了宋绪。也把整个江山不会落在高家人手里的希望托付给了宋绪。
天御帝闭目靠在软塌上,空气里那一丝被宋绪带来的拂山上清冷的草木味道早已经捕捉不到了。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夏天,穿着月白色骑装的叶蔺手持一柄银龙枪,自远处策马而来,行至他面前,翻身下马,看着他笑意盈盈地唤了一声“太子哥哥”。
叶府早就被收拾妥当,巍峨的大门上,尽管牌匾已经老旧,但是打扫得干干净净,府内一草一木都能看出曾经叶家的鼎盛。
匆匆一遍浏览而去,就足以看出一个将门
侯府的气派来,没有那么多曲曲折折的亭台楼阁,各处都是大刀阔斧的线条,粗壮却又独有一种将门的气势。
这是叶蔺长大的地方,这些年一直都有定时的修缮打扫,然而格局却始终没有动过,都还保持着当初的样子。
“时间匆忙,准备得不够详备,若有什么需要,请宋公子直接对奴婢讲。”冬月一边说话一边偷偷打量着宋绪的容貌,双颊飞上两朵红霞。
她打小入宫,虽然年幼,却一直被天御帝当做心腹培养着,见识也算的广博。只是这么多年,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除了曾在紫宸宫见过的那张叶蔺大人的画像,不过,她觉得画像多是些画工们的美化,比不得眼前的绝色让人惊艳。
宋绪喝了热茶,才觉得思绪从宫中的事情中脱离出来,稍许安定心神,清了清嗓子淡淡道,“把门口那些侍卫遣了吧,人多反而眼杂。”
“可是……”尽管现在一片安静,冬月猜得到,只要叶府门一开,京城里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当初的叶家,辉煌一时,叶蔺更是被称为少年才将。如今有人住了叶府,怎么可能不招人窥伺。
宋绪转过身,玉白色的手轻轻击掌,清脆的声音刚落,从四周的围墙外面跳进来一共九个体格健壮的男子,进来院子后,齐齐唤了声“少主”,就恭恭敬敬齐齐站在一边了。
冬月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她是有些工夫在身上的,却一点没注意到身边何时藏了这么多的暗卫,况且将军府的围墙比寻常人家要高许多,而这些人翻过数丈围墙却仿佛不费吹灰之力。
“你是皇上的人,皇上信我,我也自该信你,这些都是师父留给我的。撤了那些人,我也有能力保六皇子安全。”宋绪微微挑眉,话语里多了几分玩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