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记年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醒,醒来的时候,苏西来已不在身边了。
他起身揉了揉眼睛,人还在半迷糊状态。
昨天晚上,苏西来非要跟他睡一间房。他家虽然不宽敞,楼上楼下房间加起来足有七八间,楼下被水淹了不提。楼上空着的四间房,除一间用作卫生间外,其它的房间都改造成了客房,床柜齐全,哪间都能睡人。苏西来偏不,就要跟他挤,理由是“他怕黑”,一个大小伙子居然“怕黑”,让他十分鄙视。鄙视归鄙视,他也实在没什么力气去跟明显“胡搅蛮缠”的苏西来计较,就随他去了。只是,一起睡就一起睡,抱人是什么毛病?他三番五次把压在身上的苏西来手脚拔开,苏西来不依不挠,每次都跟八角章鱼似的重新缠上来。中间还夹着个不省事的暖暖,暖暖尊臀一会把他的脸当肉垫,一会又把他的胸口当窝。闹着闹着,他仨就都睡着了。他隐约记得,是苏西来强势的拥抱结束了这场闹腾。
他对此并不感到反感。
大概是,他也确实缺爱。
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只要能给他爱,他都不太能抗拒。
苏西来要是再大点,说不定能和他称兄道弟。但他比他只大了八岁,忘年交听起来平白自己就老了好几十岁。
临时监护人?上次苏西来犯事,他大姨是跟他班主任这么介绍自己的。
他明年虚岁才二十五,今天还徘徊在二十四岁的尾巴尖尖上,监护人怎么听怎么别扭。
沈记年起床从衣柜里拿出件湖蓝色的毛衣套上,这还是去年的旧衣服,没地放儿,就放这间房里了,今天也算重见天日了。
他穿好衣服,走到窗前拉开窗帘,阳光潮水似的涌进房间,铺满房中每个角落。他抬起胳膊稍遮了下眼睛,露出来的半截纤细手腕在睛亮的光线下霜雪似的通透。
今天的天气不错。
他转身走出房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他家这两天是水逆么,昨天才遭遇水灾,今天又被给贼惦记上了。
沙发呢?电视柜呢?桌子呢?椅子呢?玄关的鞋架呢?怎么通通都不见了。再刮下墙上的白漆,好好的客厅活脱脱就还原成毛坯房了。
苏西来呢?暖暖呢?好像一大早,哦不,一大中午起床,就没看到他俩。
沈记年眉间青筋跳了跳,回房抓起床上的手机,准备打电话给苏西来,问他怎么回事。
才开机,50多个未接电话跳入眼中,全是他妈打来的。紧接着是短信提示音,一个接着一个,密密麻麻的扭成一根绳子,死死勒住他的脖子,根本是要置他于死地。
他握着手机的手软软垂下,另一只手揪了揪自己的衣领。
从小到大,无时无刻都在的,割舍不了的,窒息。
他平复了下自己的情绪,给他妈回了电话。
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了,看来他妈昨晚打了一夜电话,今天一早又开始打,就一直守在电话旁了。
“年年,这大过年的,你不接妈妈电话也就算了,你爸也不接电话,你们爷俩是要逼死我吗?”意料之中的开场白。
他回:“我值班。”
“行,那你现在给你爸打电话,让他回家过年。”熟悉的电话内容。
他回:“他电话我删了。”
“我这里有,一会儿给你发过去,你是他唯一的儿子,你好好求他,他一定会回……”他妈还未说完,沈记年就猛地站起来把手机照墙摔过去。
翻来覆去,来来回回,都只他爸他爸他爸。仿佛在他妈眼里,生活里的各种鲜艳都是黑白色的,只有他爸
那么一点彩色。而她死命抓着的,牢牢看守的这点彩色也快要被她作得褪色殆尽了。
人活得这样没自尊,还不如死了算了。
正烦躁着,楼下传来苏西来的喊声:“哥,哥,给我开下门,我忘带钥匙了。”
沈记年下楼,打开门一看,苏西来牵着暖暖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两大袋东西。
“你这么早起来,就是去遛它呀。”沈记年指着暖暖问道。
暖暖“喵”地走到他腿边,蹭了蹭他。
“它只是其中之一。”苏西来说。
说话间,一辆小货车载着一车家具开进来停在他家门口,司机从车窗里探出头,看着苏西来问:“小伙子,是这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