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记年失业后,并没有急着找工作,而是决定回那个他无论如何都不想回的家陪陪他妈。
据保姆王阿姨讲,周颖的状态越发不好了,行为也古怪,她害怕得都想辞职了。
具体怎么个不好?
回家的第五天,他坐在他妈卧室床上,望着已经盯着镜子沉默了两个小时的周颖。自打他回家,周颖每天都是这样过的,除了吃饭上厕所浇花,她能这样不言不语地在镜子前坐好几个小时。他心里盘算着,怎样才能让他妈接受心理医生。
房间红木桌子上的收音机里放的苏州评弹《秦香莲-迷功名》,调是好调儿,只可惜包青天早已作古百年,铡不了当代沈世美。
他站起身,想把收音机关掉,这样凄凄哀哀的声音没毛病也能听出毛病了。将走到放着收音机的桌子前,那手才抬起来,正在客厅里扫地的王阿姨丢下扫帚,三步并作两步风一样刮进卧室,卷到他身边,扯着他的袖子,摇着手指嘘声示意让他不要动。
“你们想干吗?”周颖突然回头看向他俩,目光说不出的幽恨怨毒。
白到反光的手和腿被她身上那袭墨绿色的旗袍镀上层淡淡的绿,太阳光从窗外溢进来,打到她的后背上,从沈记年的角度看,周颖的脸灰扑扑一团,几乎要辨别不出五官的位置了。
他认得,那件旗袍是她的嫁妆。他很小的时候,周颖每每整理旧衣服,就会指着柜子里那些花纹繁复的各式旗袍无比自豪地跟他说:”这件织锦锻的,这件是乔琪纱的……“
因她酷爱旗袍,外公便找各地名裁缝给她做。有件蜀锦的,光是量丈,就S市至C市来回飞了四趟。
金玉锦堆里养出来的小姐偏就对草根沈兴国动了情,沈兴国婚前待她是极好的,爱确是爱过的。但爱若下了凡,沾了烟火,在柴米油盐里浸久了,也就那么回事。周颖对沈兴国的爱情幻想崩塌在外公因贪污受贿被判刑坐牢那年,那年他才两岁,对外公的印象不深,只听周颖说,外公是抱过他的。
沈兴国就在那年,毫不犹豫地背叛了他们的爱情,早出晚归,若非还挂着个”丈夫“的名儿,他都不情愿再踏进家门半步。
从小娇生惯养的官家小姐,利用自己的背景给丈夫建立了生意场上的根基。丈夫却在发达后,她家族没落时,在外面拈花惹草,流连忘返。
沈兴国认为自己解脱了,周颖却固步自封在一个叫”沈兴国“的世界里,一步一步活成了僵尸。
沈记年刚想开口,喊一声“妈”,王阿姨拽住了他的袖子,指着收音机朝周颖道:“年年是想把声音调高点儿。”说着,拔了拔调试音量的转轮,收音机里哀声徒然拔高。
“年年,你出来,阿姨有话跟你说。”王阿姨说话间,把沈记年拽出了卧室。
周颖目送他俩出门,转头又眼也不眨地凝视住了镜子里的自己。
王阿姨把沈记年拉到厨房,轻轻掩上门,然后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沈记年说:“年年,阿姨做到这个月月底就不做了。”
沈记年看着王阿姨爬满愧色的脸,他妈那个样子,确实比较吓人,他能够理解。
“王阿姨,能不能给我点时间,等我找好人了,你再走。”他几乎是在央求了。
“我给你加钱。”他补充了句。
“不行,不行,我儿媳妇这个月就要生了,我得去伺候她,不能等的。”王阿姨手都快要摆成蒲扇了。
沈记年见王阿姨心意已决,也不好多做挽留,只好道:“行吧,那这个月工资我提前给你结了吧。”
他将掏出钱包,门被人推开了。
是他妈,他妈瞥了眼他
和王阿姨,说:“年年,把工资给她结了,让她现在就走。”
王阿姨好歹在他家做了五年,多少对周颖是有点感情的,周颖急不可耐赶她走的语气让她立时就红了两个眼圈。
“再给她包个大点的红包,权当是我给她孙子的奶粉钱吧。”已转身的周颖回身朝沈记年道。
沈记年帮着王阿姨把她的东西都收拾进行李箱,临别的时候,王阿姨拉着他的手在门口透过门缝觑着卧室里他妈一抹身影,叹着气说:“年年,你妈是个可怜人,其实也是个明白人,你以后就晓得了。”
沈记年“嗯”了声:“我知道。”
送走王阿姨,已是中午12点多钟,他在楼下餐馆里买了几个菜。回到家时,他妈正在阳台上给花浇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