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苏西来比平时起早了一个小时,他来到平时晨跑的那条马路上。
初夏的五点多钟,天已微白,东边的天际线上均匀地涂着一大片浅彤红的朝霞,把人视线里能看到的东西细细地上了层粉色。
苏西来跟疯了似的,在大马路上狂奔起来,连闯了好几个红灯。因着实在太早,路上十分冷清,半天看不到一个人影儿,倒也没啥危险。跑完一圈,跑第二圈的时候,半道上从大马路右侧的一条路上窜出一辆电动三轮车,这三轮车上坐着一对夫妻,他们为占摊卖早餐,开得非常快,哪能想到有人会这么早起来晨练。苏西来跑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来不及刹车,只好强制性改变方向,避免撞到人。夫妻中的夫“夫”握着车把手硬生生将车头永调到了另一侧,结果就撞了路旁用来做路障的圆形大理石上,三轮车后面载着的煤气罐啊盘啊锅啊一阵“哐哐”乱响。
好险没被撞着的苏西来停下了脚步,那俩夫妻大早上就遇上这么不吉利的事,连三轮车都顾不得了,双双跳到苏西来面前,戳着他的脸混合双骂,什么难听话都有。
渐渐地,他们这边陆满站了几个看热闹的。
苏西来起先没啥反应,跟个电线杆似的,就杵在那里任由他们骂,直到“那个夫”大嘴巴里飘出句“X你妈”,苏西来爆发了。
但让他像夫妻二人那样不重样的骂,他也没那么多词汇。
于是,他就“嗷”地冲着那夫妻吼叫起来。一众路人目瞪口呆,见过吵架的,但没见过这么吵的,眼前的小伙子仰着脖子“嚎”得比草原上的野狼还来劲,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家啥士奇路边发疯呢。
卖早餐的夫妻被苏西来吼懵了,直觉今天遇到神经病了,再这么僵持下去,闹不好这小神经病会扑上来咬他们,狗咬了人,还能去医院打狂犬疫苗,被神经病咬了,那就只认自认倒霉了。夫妻俩做的是小本生意,那三轮车也就车头被撞歪了点,也没什么大事,真犯不着跟疯子计较。想到此处,二人气势顿时弱了下去。象征般地骂了两句后,就回身扶起他们的三轮车,绝尘而去。
直到看不见三轮车的影子,苏西来才止住了声音。
他摸着嗓子,“咳”了声。
他终于胜了一回。
这得意劲尚不及扩散,下一秒,眼角余光把几个路人看怪物一样的眼神带进他的瞳孔内。
苏西来停止手上的动作,睨着围着他的路人,清嗓开吼。
“神经病……”路人骂骂咧咧地散尽。
路上的鸣笛声愈吵,各种交通工具也愈多。
天边的朝霞把它们的主子——太阳,款款迎了出来。
天色大亮。
回家的路上,苏西来扶着喉咙,一张脸跟张揉皱了的纸似的又愁又憋屈。
憋屈快要无处安放了。
沈记年就是个渣滓,要在一起的是他,让他亲的也是他,由着自己对他上下其手的也是他,打人的还是他……
以前不知道,昨天晚上他发现沈记年竟然是个特别能打的主,几个回合下来,他竟然被看起来颇是柔弱纤薄的沈记年揪倒在床上,照着屁股抡了十几巴掌,现在那地方还隐隐作痛。
苏西来真的不明白,沈记年为何要对他隐瞒,男女……似乎不太对,差不多是那个意思,不是应该互相信任的吗?
昨天午饭时间,王千帆那只臭虫把他堵在了学校食堂门口,他以为又是来找他麻烦的,不想王千帆神秘兮兮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份报纸给他,还特地把一小块豆腐大的版面折到正面,好让他看得方便。
苏西来班上的同学大多认识沈记年,王千帆
把这份报纸拿出来后,苏西来至今忘不了周围同学的目光。
怎么说呢,就是特别龌龊,即使是和他交好的吴文轩孙仲,也在震惊之余流露出了对桃色新闻的好奇和不纯粹的臆测,更何况这则桃色新闻的主角还是个男的,其震撼程度更是呈几何式倍增。
这么大的事,他竟然是从对他不怀好意的同学那里知道的。
沈记年不相信他,确切地说只是把他当做一个负面垃圾回收站,只有在受伤了,碰壁的情况下,他才允许自己出场做一回纸蒌。
难怪有几次他那么主动,那么配合,原来他只是难过了,不开心了,迫切需要慰籍罢了。
他甘心情愿承载沈记年所有的负面和消极,但不是“只是需要”而已。
他对沈记年的索求,似乎越来越多了。
不觉已到家门口,远远地,暖暖从大门下的猫洞里探出个鼓囊囊的肥硕猫头,睁着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跟着门前一只麻雀的动作转来转去。见到他,甜软地跟他打了个招呼后,便整个猫从猫洞里撑出来,站在屋檐下摇着尾巴恭迎他。
苏西来瘪了下嘴,头一次觉得暖暖可比沈记年有人情味多了。
他走上台阶,抱起暖暖亲了好几口,直亲出一嘴毛,才放下它。
推门进屋,意外地,沈记年竟然破天荒地早起了。
此时的沈记年正站在卫浴间刷牙,扭头看到苏西来晨练回来,便咬着牙刷含糊地问:“没做早饭呀?”
这一问,把苏西来问火了,久违的“人格尊严”威武登场。
“以后三餐我不做了,你自己想办法。”
“从下个月开始,你不用再给我卖菜钱了,我照合同付房租。”
“以后你就是我房东,我就是你正儿八经的租客,再没其它关系了。”
“暖暖……我也不喂了。”
苏西来低头飞快地瞥了眼围着他裤脚蹭个不停的暖暖,又极快地抬起头,对握着牙刷不明所以,一脸无辜的沈记年狠道。
沈记年定定地看了他半天后,含着牙膏沫子淡淡地说:“哦。”
苏西来简直要被他的反应气吐血,这跟他刚刚在脑中写的剧本相差十万八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