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说了。”
西路一口咬住吸管不再作声。这人是不是有点莫名其妙?在路人看来他俩关系应该不错,对话完全显不出生涩,这点西路自己也想不通。
“我公寓到了。”走过下一个街道,西路停下脚步。埃尔温面无表情:
“来我这边住。”
“…你再说一遍?”
“来我这边住。”字正腔圆。
“你这人……”西路把吸管从杯子里抽出来,是不是刚才不要接下这杯饮料比较好呢,“你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吗?”
“你来跟我住啊。”埃尔温抱着胳膊,目光凶的厉害。西路不晓得他哪来的底气。
“男女朋友才能这样吧?我们才刚认识……”
“你是想被揍还是想跟我来?”
有没有认真反抗过已经记不清楚,不过就结果来看似乎是无效的。几天过去了她也没弄清楚自己会如此顺从的原因。
不过若要归总一个靠谱的理由,恐怕只会是“试试看也无妨”吧?扎根在骨子里的胆大妄为和勇敢,一直以来似乎都是如此。
埃尔温的公寓干净整洁。西路换上他给的拖鞋打量着屋子,一厅一卧,卫生间带浴室,厨房和客厅之间有个隔断的吧台,还有个放了不少花的小阳台。就独租的学生而言相当奢侈了。
“你一个人住?”西路穿着拖鞋在屋里走动。埃尔温进门时让她随便来就好。
没人回答。
“……”西路在卫生间兼浴室站定,“经常带女生回来?”
“别往糟糕的地方想。”身后不远传来没好气的声音,原来刚才不是没听见啊。
“你公寓里有女性的护肤品啊没问题吗……?”她拿起洗手台上置物架里放着的瓶瓶罐罐看着,“话说这个牌子我也在用呢真是巧。”
“当你自己的一样用吧。”
“等下,你女朋友不会介意吗?”这应该不是他自己的,因为柜子的一角还有一套男士用的。
“我都说你想多了。”埃尔温从身后过来,抬头望了眼热水器上的温度,“你泡澡吗?”
“你该不会是想拿我报复你女朋友?”西路细思极恐。
“滚进去洗。”
半个小时后西路裹着浴袍坐在床上一脸呆滞。她不晓得埃尔温的女友(?)到底大方到什么程度(只要一提到“女友”,这个莫名其妙的年轻人就理直气壮的变凶),某些程度上讲,有埃尔温这样的男朋友还是非常不错的。至少从目前来看服务水准简直一流,洗澡前他叮嘱她脱下来的衣服放在合适的位置,等下他拿去丢洗衣机洗完马上就能烘干第二天可以直接穿。他还替她给浴缸接好水,甚至翻出四五种入浴剂,让她挑自己喜欢的。西路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衣架上已经挂好温暖干净的浴巾还有浴袍,连她摘下来的发夹和手链都被收在了一个小篮子里摆在了隔水的地方。
床上搁了件蓝色的睡裙。她套了一下试试,尺寸刚刚好。埃尔温大概是去洗澡了,她能听到了哗哗的水声。卧室里只有一张双人床、也就是她现在坐着的这个,枕头和被褥晒得松软舒服。黑色大理石窗台上放着一盆薄荷,窗户被百叶窗盖得挺严实。
他刚才说什么,衣服烘干第二天可以直接穿?
西路僵硬的转头看着床头柜上的护肤用品,埃尔温把她会用到的都装在一个盒子里放好
,方便她直接拿来用。
为什么?
一般的情况下,会了解到这种地步吗?
西路用机器人般僵直的动作往手心里倒乳液,涂好之后像是被训诫的小朋友一样端坐在床边。直到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诶?啊请进……”
埃尔温穿着一件米色的浴袍走了进来。看到她拘谨的姿态挑了挑眉,想说什么又自己停下了。末了他说:“你平常几点睡?”
西路把落在他锁骨上的视线移开去,认真的想上一会儿,“九点半左右。”
“嗯。”他兀自点头,提起保温壶往玻璃杯里倒水,“现在还有不到一个小时,你有什么要做的事吗?”
西路不清楚他问这个的用意,她抬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埃尔温:
“这是要一夜情?”
正在喝水的埃尔温呛了。
“你为什么这么问?”他擦擦嘴放下杯子,“很危险啊。”
那当然是因为兄弟你摆出了这样的阵仗。
“不是?”
“当然不。”埃尔温很正经的说,“只是因为你很让人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真是出乎意料。
“因为你喜欢上的某某教授可是随随便便就能睡自己学生的老流氓。”
“他不老……”而且你是我监护人吗?西路刚要反驳这相当不靠谱的回答,看见埃尔温背对着她扯开了浴衣系在腰上的带子,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同时关了灯。
“今天早睡吧。”
月光透过窗帘,幽蓝色的静谧如同不紧不慢落上琴键的忧伤夜曲般在房间里交织弥漫。对方掀开被子发出了窸窣声响,呼吸慢慢靠近仿佛近在眼前。西路的指甲缓缓嵌向掌心,咽下冰碴似的清醒过来。
所以现在是在干什么,在陌生男生的公寓睡觉,还跟对方躺在一张床上?西路开始质疑起自己的三观。自己是这么容易被牵着鼻子走的人来着?虽说她一向不是什么畏手畏脚的人,但这似乎过头了…
黑夜里对边的人突然伸过手把她搂进怀里,动作很轻柔。西路并不是柔弱到被扯一下就能带走的人,大概是对方力气太大了。她的脸抵着他的锁骨,光洁的皮肤散发着沐浴露清凉的气味。她大气不敢喘的双手护着胸部,虽然并不是什么都没穿。
“害怕?”埃尔温忽然说,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带了点细碎的温度,柔和的像是磨掉了棱角。
“很奇怪。”西路说。心里想的当然是魔鬼啊都到这份上了你才出来装模作样?之前到底是有什么理由嫌弃火兰教授啊?!虽然也有自然而然就跟着走了的自己的错,但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你吧!
“抱歉。但我做不到。”
做不到什么?西路理解不了,紧绷的身体却慢慢松弛下来。枕头、床、整个房间包括他散发着一种极其熟悉的气息,在她一踏进房间就感知到了。她所说的奇怪主要是指这个。实际上今天下午开始日常就仿佛被丢进一团彩墨中揉搅不清,喜欢上一个人,被另一个人硬拉到一起睡觉。生活从半边起如同强制被接入了另一个世界般玄幻奇妙。
“你喜欢我吗?”西路试探性地说,感觉到他的手在轻轻摩擦着她的后脑勺。
“……”埃尔温沉默了。西路在他回答之前发出了遗憾的叹息:
“我可能更喜欢火兰教授。”
温柔抚摸她头部的手一下子僵住了。她不知道为何有点想笑。好半天头顶处传来像是从牙缝挤出来的声音。
“过一段时间你就不喜欢他了。”
“为什么
?”
“因为他没什么值得喜欢的。”
“那是因为你不喜欢他。”
“我为什么要喜欢他?”
“所以你判断不了我会喜欢他到什么时候。”
抱着自己的手加大了力道。“是啊,不过不会太久的。”
“你真有信心呢。”西路有一瞬的失神,此时却无论如何回想不起火兰教授的脸。明明印象那么深刻。在屋里干燥的太阳与薄荷香气中几个小时前的回忆像是掉进了深潭,怎样也打捞不上。
“因为你在做梦。梦醒了你就不喜欢他了。”
“是吗……?”
“你相信我。”
困倦覆上眼皮,西路不记得自己作出了什么回应。两人安稳的靠在一起,并没有想象之中的展开(如果有就只能动手了),埃尔温把她抱在怀里呼吸不稳,听上去就没睡着。她仰头只能看见他造型好看的下颚,只觉得快要睁不开眼。她轻轻呼出一口气,选择了沉沉睡去。
然后第二天醒来她证明他错了。
“我还是喜欢火兰教授。”
在食物勾人胃口的香气中西路从床上下来,伸着懒腰揉着眼睛,张口就是这一句。早早起床煎着荷包蛋的埃尔温啪叽一声把蛋甩在盘子上,系着围裙拎着平底锅的眼神非常恐怖。
“你是认真的吗?”
“嗯。”西路打着哈欠眼神飘忽。她能想起火兰教授的脸了。他的声音他的卷发他的耳廓,真是美好不可方物。
埃尔温瞪了她几秒之后熄了火把围裙丢椅背上去洗手间了。西路听着里面哗哗的水流声识趣的不再多说,一句“有番茄酱没有我想蘸着吃”也被吞到了肚子里。她穿好衣服来到餐桌边等他从洗手间出来,看到桌子上一小碟倒好的番茄酱有点晃神。真是防不胜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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