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就是这里?”清冷的声音带着剑刃般的凛然,面无表情的黑衣男子对着面前的江水淡淡开口。
冥冥中似乎有人在回答他,而且答案应该是肯定的。
黑衣男子的手中捧着一枚五瓣梅花形状的玉,其中一瓣花瓣上布满了碎裂的纹路,似乎稍稍用力就会彻底破碎。
“回来了……”黑衣男子低低微叹,语气有几分复杂,他五指慢慢合拢,握住手中的玉佩,看了看缓缓流动的江水,转身离去。
自汉室倾颓,各地豪雄蜂起,战事延绵广披,生产无法进行,造成人为的饥荒;恶性循环下,使本已开发千年的中土,沦为白骨蔽野,千里无炊的局面。
三国之时,孙吴和曹魏对峙,每有战事,多在淮泗间爆发,弄至该区域城垣崩毁,田园荒芜,人民流移四散,庐舍空而不居,百里湮绝无民。
到西晋司马氏统一天下,当地土民本该有安乐的日子可过,可惜“八王之乱”、“永嘉之祸”接踵而来,匈奴、鲜卑、羌、氐、鞨五大胡族群起反晋,这两起历史上的巨大风暴,再摧残得中土体无完肤。
到晋室怀愍二帝蒙尘,晋室被迫南渡,成为南北对峙之局,淮泗地区依然是受灾最重的战争凶地。淮水和泗水,成为南北政权不成文的疆界。
在淮水和泗水之间,有一大片纵横数百里、布满废墟荒村、仿如鬼域的荒弃土地:南方汉人称之为“边荒”,北方胡人视之为“瓯脱”。
进入这地区的被称为是荒人,既不属于南晋,也不属于北方诸胡族政权。
叶浩然很喜欢这个地方,事实上,边荒和他之前几十年里待着的地方很相像。而且他也清楚地明白,这里是唯一适合他的地方,因为他是真的既不属于南晋,也不属于北方诸胡族政权。
边荒本来是在中土是最荒芜的地区,不过矛盾的是位于淮泗之间、边荒的核心处、颖水西岸的边荒集,偏算得上是中土最兴旺的地方。
它是唯一贯通南北的转运中心,两方贸易的桥梁,天下豪强势力争权夺利的场所,走私掮客和干非法勾当帮会各行其事的中心。只要能保得性命离开,不论是商贩、□□、工匠,任何人均可赚取得数十倍于别地的钱财。这使它成为一个充满魔异般诱力的地方,是为有生存本领和运气的人天造地设的。边荒就像是老天爷为有本领的人而设的,在那里有着另一套生存的哲学和法规。
这和他原来曾经待过的联邦何等相似?实力决定一切,却又被规则所维系。
叶浩然有时候会觉得自己之所以在联邦适应的如此之快,是不是因为他过去就是来自边荒集的人?他并不清楚他这一想法是否正确。
因为他没有过去。
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自己不知道自己的来历,的确是件让人不舒服的事。
“你看上去似乎不着急找回记忆。”稚嫩的童音来自一只白色的猫。这只猫全身的皮毛都是雪白的,看不到一点杂色,那皮毛光洁照人,象搽过油似的。
面对一只会说话的猫,叶浩然依旧板着他那张面瘫脸,似乎这并不是一件叫人惊奇的事,也不能让他变色动容。
“没必要。”
叶浩然淡定自若,简单地回答了三个字。
确实没必要着急,他已经等待很久了,并不在乎再多等一会儿的功夫。
“……就这么干等着?一点行动都没有,这可一点也不像你的风格。”白猫的眼睛如蓝宝石般晶莹透亮,小巧的嘴巴两边长着又硬又长的雪白的胡须,看起来漂亮而威武。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只有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黯淡无光,是瞎的。美丽中的瑕
疵,就像……那枚玉佩上唯一的一瓣裂纹。
“我开了家店,累了。”
就只是这样而已。
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叶浩然在边荒集的东大街上开了一家店。
他是个不知过去的人,到达了所谓的“故乡”就立刻给自己弄了一个安身之所,然后他很自然的倦了。
一切宛如一梦,叶浩然从未想过自己会在离多年目标如此接近的时候倦了。
相对于他现在所处的年代,他也许算得上去了趟未来,然后又从未来回来了。如果不是他失忆的话,这一切就是一个有趣的经历罢了。
自打人类进入洛河时代,资源越加不足。联邦实行精英政策,享有联邦精英资格的人才能拥有足够的资源。想获得联邦精英资格,至少有一个宇宙S级专业执照,以及A级或以上的格斗证书,A级战略指挥证书,四个或更多B级以上的非主专业证书。
当初他到联邦的时候,是到了一个小孩子的身体里。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忘了过去的事情,但直觉告诉他,他不属于联邦,不属于洛河时代。他身上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也没有,只有一块五瓣梅花佩,而且是每一瓣上都布满裂纹看上去很老旧的玉佩。然后他就被送进了孤儿院,接受联邦福利的救济。在那里“长大”,用长大这个词,也许有点问题,因为他觉得自己似乎并不是一个小孩子……
在洛河时代,他也结交了朋友,甚至后来还和他们一起组建了一个星际狩猎团,虽然只有五个人,但是黎明星猎团依旧在几年后成为了联邦第一星猎团。
他一直在试图找寻自己的来历,然而一无所获。他发现自己会的东西,和洛河时代格格不入,比如武功……
说起来是有点嘲讽,他装了一脑子奇怪的知识,唯独忘了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又为何会到这里……
在一次任务中他们遭遇了王级星海兽群,即将面临死亡的时候,那枚他从不离身的玉佩突然散发出白光,叶浩然看到那些宇宙中的星海兽仿佛在原地踏步,无论如何都无法继续接近他们,就像……就像他们与星海兽之间的空间被固定住,谁也无法靠近谁。
接着叶浩然听见了从玉佩上传出的声音,稚嫩仿若孩童,却有种孩童不能拥有的沧桑。
“老板,我要和你谈笔生意。”
叶浩然的回忆被中止,叶浩然坐在胡椅上面无表情地抬眸看向店面门口。
门口是个打扮富贵的中年男子,脸上带着商人身上常见的和气生财的笑容。
“说。”叶浩然的生意在边荒集这种混乱的地方其实不多,但他一点也没有讨好客人的意思。
不过出于礼貌,他还是站起来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