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还不收拾东西?”高彦对叶浩然这个面瘫脸的调侃已经习惯,一开始还觉得反差太大接受不能,后来才意识到自己算是被面瘫脸的外表给骗了!
苻坚大军南来的消息传至边荒集,南、北、西三门立即被其他各族封闭,只余下由汉帮控制的东门可供汉人逃难避祸。
东门大街挤满正要离边荒集的汉族男女,还不断有人从支道涌来,加入流亡的大队里。一时人喊马嘶驴鸣和车轮磨擦地面的声音,充塞在昨天边是繁荣兴旺的东门大街。所有店铺均门窗深锁,谁也不愿成为苻坚的奴隶,只好收拾细软财货,匆匆离开,踏上茫不可测的逃亡之路。
叶浩然在店铺里也能感觉到外面的“热闹”。高彦在这种时候还来问一句,足以见到他是个很够朋友的人。
“孑然一身,随时可走。”叶浩然不需要收拾东西,他没有什么可以收拾的。
高彦一怔,忽然叹道:“我从前总觉得你古怪,现在才知道你到底怪在哪里了,我问问,这个世界上可曾有东西是值得你上心的?”
叶浩然不语。
对于这个世界……他只是没有过去的游魂。他在洛河时代感觉格格不入,在这里依旧如此。
“昨晚消息传来,氐帮、宏奴帮和羌帮早立即全体动员,首先联手封锁城集东北的大小码头,还没收泊岸的所有船只,打伤打死百多人,迫得汉帮和汉人只能从陆路逃亡。”高彦见叶浩然沉默,也立刻转移话题。
“落井下石,杀人掠货。”叶浩然精确地判断着。
高彦无奈道:“岂不是说去哪里都不安全了?”
“专拣偏僻处逃离,或可保命。”这是叶浩然给出的建议。
高彦想了想,忽然笑了:“我才不离开这,正如你所说的,此时可是发财的大好时机呢。”
“只怕没那么简单。”叶浩然淡淡摇头,并不赞同。他身上的沉稳气质,使得他的话语常常叫人感到信服,高彦也不例外。
“怎么?你觉得不安全?不过……我有准备退路,不着急。”高彦得意地大笑。
“你有可以离集的秘密通道。”叶浩然的分析判断依旧在继续保持精准。
高彦竖起三根指头,笑嘻嘻道:“想我告诉你吗?老子给你一个友情优惠价。”
叶浩然面无表情地从怀里摸出三枚铜钱放到桌上。
“喂喂,老#子说的是三两黄金,黄金!你给三文钱是什么意思?”高彦恨得牙痒痒道。
“我以为你的友情很值钱,原来连
三两黄金都抵不过……”叶浩然淡定地看着高彦。
“是朋友总不能让我血本无亏吧!”高彦不满地嚷嚷道。
“我的一个人情,你不会亏的。”叶浩然讨价还价中。
“城东北的梁氏废院,东园处有个荷花池,其入水道贯通颖水,长达十多丈,足供一个人进出。对了,那是在氐帮的大本营附近,要小心。”高彦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出来,然后挫败道,“我不和你说了,才一会就被你敲诈了!再待下去真的亏大了!记得你欠我一个人情哩!”
说完猛地弹起,一溜烟般从窗子钻出去,眨眼不见。
叶浩然抱着白猫掠出丛林小径,明月下一座黑黝黝的小城堡出现眼前,像这类的城堡,遍布淮河以北的地方,是时代的独特产物,不过眼前坞堡明显已弃置多时,藤草蔓生,外墙崩塌,没有半点灯火,入口变成没有大门扇的一个黑洞。
自永嘉之乱后,坞堡成为饱受战火摧残的老百姓生存的一个据点,同村或同姓者聚族而居,俨成一个靠高墙围护的武装自卫单位,自给自足。大的城堡以千户计,烟火相接,在堡内比邻而居。像眼前的建筑属小型的坞堡,建有望楼,堡墙上还筑有雉堞,只是百多户人家聚居的规模,不过那可是很久前的事,现在已人去堡空,似在默默控诉老天爷加诸它身上的苦难。
汝阴废城受到的破坏,远过于边荒集,城墙几不存在,大半房舍被烧为灰烬,只余南北大街旁二三列数百所店铺和民居,仍大致保持完整,亦是门破窗塌,野草蔓生的凄凉惨状。
和高彦分离后他就自己一人上路,向南方而去。叶浩然没什么目的地,南方暂时是要比北方安全的,一直向南走就是了。
忽然响起了马蹄声,宿鸟惊飞,尘土扬起,火把光闪烁。来者该是苻坚先锋部队里的采路尖兵,目的地是淮水,好为苻坚大军渡淮作准备,亦有廓清沿途障碍的任务。这样的队伍必不止一队,而是共分多路,夹着颖水推进,笼罩整个颖水河区。
叶浩然不想被对方侦骑碰上,看看眼前的废城,选择躲进城内,待敌军过后,方继续南行。
随便找了东北主街旁的一间铺子,从窗往外窥看,那支数百人的苻秦兵刚好入城,分作两队,沿街朝南开去,并没有入屋搜索。
叶浩然隐藏躲匿倒也熟悉,他在这方面的能力算得上超一流。
一个人影从外面跃身进来,一个转身和叶浩然正好打了个照面。
叶浩然还有功夫默默赞叹一声对方选择隐藏的地方和他不谋而合,到有几分眼光。
事实上,这里是唯一可以清楚探查到城门口,以及调整角度看清整条大街的地方。
而刘裕就是又惊又喜了,还有几分无语了。
外面兵荒马乱,你辛辛苦苦躲藏,结果一个一脸淡定的家伙抱着一只猫悠哉地站在你面前……你难倒不会生出一种这里到底是不是危险地带的怀疑了……
刘裕见到叶浩然,立即把他认出来,他曾多次进入边荒集,当然晓得叶浩然是谁,而且因为那个奇特的经历,他对叶浩然称得上印象深刻!
他知道叶浩然和高彦的关系不错,此刻不但将可从叶浩然这里弄清楚边荒集的情况,且说不定可通过他联络上高彦,那对于完成任务,有百利而无一害。
刘裕想了向,决定先不管叶浩然这种气定神闲的表现了。
“叶兄该是从边荒集来的吧?知否高彦的情况?”
叶浩然抱着白猫,随手抚摸它的皮毛,一边道:“高彦我不知道,不过你想从我这里知道边荒集的消息还是没问题的。符坚之弟苻融的先锋军已进驻边荒集,封锁所有进出之路,以
迎接苻坚的大军。要去边荒集并不理智。”
对于叶浩然猜到他的目的地是边荒集,刘裕没有丝毫意外,虽然和叶浩然不熟,但他能感觉到叶浩然身上有着浓厚的军旅风格,可依稀看出他的为人。大概也是因为这个让他心生亲切。
刘裕苦笑道:“小弟奉有严令,请叶兄见谅。”
“又有人来了。”叶浩然虽然面无表情,但刘裕还是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了一丝被不断打扰的不悦。
“那……”刘裕正想说话,却发现叶浩然身形一动,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
刘裕一怔,别头瞧去,登时看呆了眼睛。
一个女子从黑暗的后门走进火把光映照下的空间,有种诡异莫名的感觉,刘裕虽为她的娇艳震慑,却感到她突如其来的出现非常邪门,暗中提高警戒。
美女上身穿的是素绿色燕尾形衣裾叠折相交的褂衣,这身装扮,理该出现在建康都城内某豪门之家,与此地的气氛环境绝不配合,可是她的神态是如此闲适。白嫩似玉的肌肤和淡雅的装束相得益彰下,更突出她如花似玉的容颜,尤为动人的是那对似会说话的眼睛带着一种天真烂漫的神采。
她倏忽间来到窗子的另一边,往外窥探,轻轻道:“中黄太乙!”
刘裕心中暗吃一惊,摇头道:“我只是个路过的荒人。”
作者有话要说: 小科普:(这就是我为什么更新慢的原因了!魏晋乱世资料太多)
永嘉之乱,或称永嘉之祸。
西晋永嘉五年(公元311年),匈奴攻陷洛阳、掳走怀帝。
西晋中后期八王之乱,加以天灾连年,胡人遂乘时入侵。永兴元年(304年),南匈奴贵族刘渊在左国城(今山西离石)起兵,逐步控制并州部分地区,自称汉王。光熙元年(306年),晋惠帝死,司马炽嗣位,是为怀帝,改元永嘉。
刘渊遣石勒等大举南侵,屡破晋军,势力日益强大。
永嘉二年,刘渊正式称帝,四年刘渊死。子刘聪继位。
永嘉五年(公元311年),刘聪遣石勒、王弥、刘曜等率军攻晋,在平城(今河南鹿邑西南)歼灭十万晋军,又杀太尉王衍及诸王公。旋攻入京师洛阳,俘获怀帝,杀王公士民三万余人。
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汉族建立的政权被外族推翻,统治集团南迁,定都建康(今南京)建立东晋,史称衣冠南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