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清晨柔和的阳光下,整个河岸区被一层薄雾笼罩。
叶浩然首次发现,在他的技能里居然还有掌舵这一项。
当然,估计这又和那些被他遗忘的过去有关,未来时代学会的东西绝对不会有与如此古老的船有关的。
叶浩然盘膝坐在船尾掌舵,任青媞立在船首没有靠近。
风帆以一泻千里的高速顺风南下,以此速度午后已可进入长江,可把他到广陵的路程缩短两、三天。
刘裕醒来的时候,头正枕在叶浩然的腿上,依旧有些迷糊。
长河的宁静、河风的抚拂、流水的温柔,经过昨夜的险死还生,忽然都添加了平时欠缺的某种意义。
生命是如此动人和珍贵,也可以是如此的脆弱!
“醒了?”叶浩然淡淡地低头,随口问了一句。
纪千千的作弊器是无与伦比的魅力,那刘裕的就是不同常人的体质。好像伤势恢复都比正常人快上不少。
气运加身,羡慕不来……
听着叶浩然的声音,刘裕混沌的意识快速回归,想起昏迷前最后一幕,他苦笑着,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还能解释一下吗?”
“不用,我知道。”叶浩然面无表情地抬眸,看向前方。
那种危险时刻,实在没几个人有心思暧昧一把,何况是刘裕这种意志坚定之人。当时刘裕右手还在握住刀柄,没有松开,明显一副戒备之样。傻子才会误会……
刘裕松了口气,心安下来,开始注意别的问题。
“你的猫呢?”刘裕坐起身,诧异地发问,好像昨夜开始对敌后,就没看到白猫了。
“……”
难道不该问问敌人如何了?白猫一定会感动得不得了。
“它自己会找过来的。”叶浩然一手默默佩戴在身上的破碎的五瓣梅花玉佩,一边回答。
“没想到想杀我的人里还有孙恩,不知得孙恩如此看重,算不算是我刘裕的荣耀?”刘裕揉揉头,苦恼道。
“他看得起的是谢安,又或是谢玄,却绝不是你。因为到现在你仍未成气候,充其量是个超级大跑腿。孙恩对你有兴趣,是因若可把你的人头送往广陵,将对谢安和谢玄造成严重的打击,若可把谢安气死或使谢玄内伤加重,更是理想。哼!我偏不如他所愿。”任青媞忽然别转娇躯,往他们这走来,在不远不近的一个距离坐下来。
刘裕苦笑,顾左右而言他地问道:“你们怎会晓得我昨夜是要回广陵的呢?”
任青媞双目现出愤恨的神色,狠狠道:“消息是从孙恩处来的,我们虽想到他是要借我们的手杀死你,却没想过他还包藏祸心,唉!”
刘裕心中同时对屠奉三恨得牙痒痒的,一定是屠奉三故意泄露给孙恩,孙恩又想借此除去任遥,想不到此人如此高明,不用花费任何气力便差些害死自己。
任青媞神色淡然道:“谢安大去之期不远,自因痛惜宋悲风遇袭重伤而引致发病后他一直没有起色,到广陵后天天卧床。谢玄表面虽看似没有什么,不过只从他把日常事务全分给刘牢之和何谦两人负责,便知他内伤难愈,否则以他的才情志气,必会乘势北伐,司马曜岂敢阻挠?相信我吧!现在你唯一的出路,便是与我为盟,否则谢安谢玄一去,司马道子第一个要害死的人便是你这个小卒,只有曼妙的嘴巴方可以为你说话。现在是你唯一的机会,除非你立即作逃兵,否则早晚必以惨死收场。”
刘裕觉得其实现在做逃兵也不错,至少他和叶浩然之间最大的顾虑都可以消失了。
当然,这种想法,也只是在
他脑海里过了一道,谢玄一日有需,他这个做弟子的一日便逃不得。
刘裕不解问道:“在你心中,我只是个不成气候的小卒,你因何不顺理成章的选择继续与司马道子合作,却偏偏选中我。”
任青媞不屑的道:“司马道子算什么东西,他们根本不是孙恩对手,倚靠他们等若义助孙恩。在南方能与孙恩抗衡的只有荆州和北府两军,桓玄野心太大,为司马皇朝所忌,我更没法与之合作。独有你这个由谢家千挑万选出来的继承人,方与我们是天作之合。此更是你报答谢玄厚爱的唯一机会。不然谢玄死后,谁来护着谢家?”
刘裕不知道如何抉择,叶浩然就在他身边,但他没有向叶浩然寻求帮助。
他很清楚在这种事上,叶浩然绝不会干扰他做出的任何决定,也知道此时一切只能靠自己。但他很庆幸此时叶浩然在,至少他的心现在很平静。
任青媞的声音又在他耳鼓内响起道:“无毒不丈夫,古来成就大业者谁不是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之辈?分开的时候到哩!是或否由你一言决定。我任青媞可以立誓与你衷诚合作。”
叶浩然始终一言不发,如同刘裕所想,他尊重刘裕的选择,世上虽没有两全之法,却有两全之心。刘裕会不会成长成不择手段的帝皇,他不清楚,但此刻选择和任青缇合作,的确是一条保全之法。
任青媞幽幽道:“我的心早于昨夜死去,唯一活着的理由是向孙恩报复,了却心愿后,我将隐姓埋名,找个山灵水秀的地方为任大哥守墓。”
刘裕心中一震,从未想过任青媞这个妖女对任遥如此专一和深情。他郑重点头道:“好吧!便让我们滴血为盟,不过待孙恩授首之后,我们将再没有任何关系。”
刘裕和叶浩然继续破雾南下。
任青媞已离船登岸,至于她要去什么地方,这位刚丧夫的新寡妇没说半句话。
刘裕暗叹一口气,自己与这难测的女人结为联盟,实在祸福难料,谢玄之所以会挑他作继承人,正因他没有高门大族的包袱,行事可以更方便灵活,随机应变。
“和她合作,你觉得不舒服?”叶浩然察觉到了刘裕的沉重。
刘裕没有瞒他,点点头无奈道:“她要我隐瞒曼妙夫人和司马道子的关系……这意味着玄帅也要隐瞒。”
叶浩然神色不变,目光幽邃清凛,他看出刘裕还有未尽之言,默默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刘裕叹了口气,苦恼道:“我觉得……我不像我了。我居然同意她欺瞒玄帅……我真的很怕有一天,我会……会如她所说,变得不择手段。那……我虽然还是我,但也不是我了。哦,我知道我说的有些混乱,可是……”
他抬手捂住脸,有些语无伦次。
叶浩然看着刘裕纠结的样子,听懂了他的意思。
他在成长,而且开始发现他要走的路和他本身的矛盾。正如他所说,他虽有大志却不贪慕权利。但此刻只有拥有权利才能完成谢玄的嘱托、实现他的志向,甚至继续走下去,只有权利才能保护他的性命。而获得权利的方法,是他所不喜欢的。
“那就不要变。”叶浩然面无表情地为他总结。
刘裕放下捂脸的手,认真地看着叶浩然,真诚地询问:“浩然,我该怎么做?”
他自小尝遍兵荒战乱的苦楚。别人虽视入伍为畏途,他却立志从军,是想要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上。
在以前他清楚晓得此路既漫长又满途荆棘,可是他总能秉持自强不息、奋斗不懈之心,咬紧牙一步一步往目标迈进。
而在此刻他却感到一切都是徒劳无功,命运不由他掌控。
但是……他想再努力一下,他决不要被命运推到自己不想走的路上!
叶浩然摇摇头,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有的东西我能帮你,但有的东西,你得自己去想。”
他也希望刘裕永远就像现在这样,坚毅倔强对他无比信任。但他知道,这一切只能看刘裕怎么把握。其他任何人都干涉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