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每个人的一生中,总有想去珍惜的东西。但未必有这个机缘。每个人的一生中,也会有值得去珍惜的东西。但未必有这个情分。
如果一个人,想珍惜与值得珍惜的能够合二为一,便可说是大幸事。比如碧瑶之于鬼厉,他先是明白了她有多么爱他,而后竟然又听见了自己的心,有多么的想去深爱她、珍惜她。纵十年离分,半生凄苦,鬓也苍苍,但此时此刻又坐在鬼王宗厅堂内对着一壶茗茶的鬼厉,只觉心内安然,悲喜都已过去。她终究允了他——公子既然效忠鬼王宗,那便来吧。
有这一句,余生皆安然。
青龙把私藏的最后一筒茶叶忍痛递给了碧瑶后,因为实在太心痛,避而不喝自家宗主胳膊向外拐亲手泡的清茶,说句疗伤就告辞回房。私心里他觉得自己的修为有必要加大突破力度,不然总处于落后挨打的位置,就会连茶叶也保不住,唉……实在是伤情。
茶香袅袅,碧瑶的面容隐在蒸腾热气后面,苍白里似乎被暖意熏上抹嫣红。她原本就眉眼精致,肤白胜雪,轻霞若是点雪痕,便是艳丽无方。比夜色更漆黑的双瞳在氤氲水汽里,轻轻一转,万种风情,任是不诉也动人。
鬼厉凝望着她,忽然觉得很渴。肺腑间似乎有什么在焦灼碰撞。犹如内伤发作时隐隐的痛。却又有哪里不同。他喉头滚动,只抿口茶,聊做掩饰。时光拉着他从少年长成青年,岁岁年年里了悟的那些情意,让如今的他对着碧瑶,已然不复少年青涩。他渴望拥抱她,轻嗅那乌黑发丝上绵缠地幽幽香气,是否一如昨日。
但那终究,近在咫尺,远若天涯。
鬼厉垂下眼睑,微微咳了声。几番压抑的血腥气在身心放松后,开始反噬内息,从大破四灵血阵以来就始终没有将养好的内伤,在今夜又强破青龙法阵后,终于报复般地猛烈发作。脏腑剧痛,神智也开始慢慢昏聩。他不想让碧瑶看出异常,勉力饮下杯中茶水,起身道:“宗主,如果你没有什么事要交代,我想先回房。”
碧瑶不置可否,手中端着清茗一盏,却并不喝,只把玩似地微微晃动杯子,看碧青叶芽在杯中起伏不定——就如她此刻的心情。
他快站不稳步子,她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有一人,大刺刺从前厅飘进。腰肢柔软,丽色倾城。白色裙踞微微打着旋儿,如冬夜里不小心飘落的雪花。
——九尾天狐,小白!
鬼厉惊诧下终于控制不住喉嗓内的血气,又是一声咳,小心地背过身去,捂住唇。他虽隐忍,小白还是听出了气息里的不顺,长眉一挑开始赶人:“我来找我家亲亲侄女,你个外人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速速回避!”
碧瑶的心思被一句亲亲侄女吸引,乌溜溜地眼睛随着厅中神气活现的白衣丽人转动,余光却也注意到鬼厉略虚浮的步伐,向他颔首:“公子请自便。”
小白听着她如此疏离的称呼,诧异地瞪大美目:“亲亲小碧瑶,你怎么这样叫他。”
青衣少女却不接她的话,只顺着她上句话来堵回去:“你也说了,他是外人。”
小白顿时语塞,没好气地一屁股坐到鬼厉方才的位置上,非常熟练地给自己倒杯茶,滚热的杯子捂在手里,才眉开眼笑起来:“哎哟,这天可真冷。”这一下笑的媚眼如丝,红唇夺目。颇有些老狐狸地味道。
那少女亦微微而笑,在脑中略略回忆,母亲房中曾有一幅画像,虽年岁久远但眉眼身段依旧非常清晰,可不就是面前这位。九尾天狐,狐族里现存灵力最为高深的长者。她站起身,欠身行礼,乖巧地叫人:“小白姨母。”
小白眯起眼,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纤长食指敲击着杯沿,懒洋洋地道:“醒过来
后果然更美,难怪那傻子对你倾心这么多年,为你大杀四方,只为寻找不可能之法,唤醒你。”语气里,却有隐隐约约的怜惜。
言语间,又是几番上下打量,忽道:“你的合欢铃呢?”
“我醒时,已经粉碎。”碧瑶面色淡淡,像在说一件十分寻常之事。